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林倩儿闭上了眼睛,从杂乱的声音中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
吉祥!
林倩儿猛地睁开眼睛,循着声音看过去,之间父亲已经将宋吉祥拉住了。宋方流尽了鲜血的尸体似乎从地上站起来了,轻飘飘地在她眼前晃荡。晃着晃着,那张惨白的脸慢慢得变成了宋吉祥的模样。
“不要!”林倩儿尖叫一声往前一步跨过昏倒在地的丁雪原,弯腰拾起他掉落一旁的剑。吓得蹲在地上苏木一缩脖子,扶着丁雪原脑袋的手也随之一松,让他重重地有跌回了地面。林倩儿一闪而过,苏木这才确定她不是冲自己来的,赶紧手忙脚乱地重新扶起直哼哼的丁雪原。
宋吉祥被李临风拉到身边,才稍稍安心了些,却见林倩儿竟然举剑朝自己刺来。正在疑惑,林倩儿的剑已经到了眼前。
父亲无故惨死,倩儿的态度突然变得古怪,还有这一群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怪人。接连发生的所有事已经让宋吉祥心力交瘁,什么也不愿再听,什么也不愿再想。看着林倩儿的剑刺来,干脆闭上了眼睛等着该来的,不再做任何挣扎。
剑锋掠过,在宋吉祥耳边带起一阵风。
“倩儿,你干什么?”
耳边想起林伯父气急败坏的声音,随即,宋吉祥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拎了起来,双脚几乎离地,顺着拎起他的那股力量原地转了一大圈,接着便被抛了出去。
“呀!”
身体开始旋转,地面突然消失,脚下出现了悬空感,宋吉祥惊恐地大叫起来。
“别嚎了!”
地面重新出现,有人扶住了即将摔倒的他,在睁开眼睛之前宋吉祥就听出了说话人是陆寻裕。想着方才和他的打斗,还有林倩儿不理自己却一直和他凑在一起,宋吉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推了他一把:“你走开!谁要你帮我的!”
“说得谁像帮你似的?要不是倩儿,”
宋吉祥扬起手掌朝陆寻裕脸上扇去,早有防备的陆寻裕身子一矮躲了过去。
“倩儿也是你叫的么?”宋吉祥气得大叫,扯住陆寻裕的肩膀就要打。
“你闹够了没有!”陆寻裕使出吃奶的力气甩开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计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是谁说无关紧要了?”宋吉祥像条咬人的恶狗似的追着陆寻裕不放,“我不管什么时候,这些事情都要给我说清楚!”说着话,他又扯住了陆寻裕的衣领。
“你什么都不管么,倩儿的命你也不管了么!”被宋吉祥抓住衣领拖近的陆寻裕喷了他一脸口水,指着他身后说道。
“倩儿?”宋吉祥断开的记忆这时终于又连上了,方才倩儿竟然拿剑指着自己刺过来,这简直就像恶梦一样。想到这里,宋吉祥立刻松开了揪住陆寻裕的手,转过头寻找林倩儿的身影。
“那边!”陆寻裕扳住宋吉祥的肩膀,将经过方才一阵拖拽已经失去方向感的他推到正确的方向上去。只见不远处林倩儿正站在方才自己呆过的地方,剑仍然举在手里,而剑锋所指的方向站着的人,竟然就是她的父亲。
宋吉祥以为这当中定有些误会,就比如说方才他还以为林倩儿举剑是要朝他来。可是,待他仔细观察周围后,发现林倩儿面前除了她的父亲别无他人,那她的剑不是指向他还能是谁?
可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倩儿做出对自己的父亲刀剑相加这样的大逆不道之事?宋吉祥扭头看了旁边的陆寻裕一眼,只见他表情躲躲闪闪甚是可疑,立刻又揪住了他的衣领:“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对倩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怎么会这样?”
“不是我!”陆寻裕脱口而出,立刻又捂住嘴不再说下去。
“不是你,那是谁?”宋吉祥并不傻,陆寻裕一句不是他分明就在说倩儿身上的变化就是因为某个人。
陆寻裕知道自己的话让宋吉祥起了疑心,后悔之余赶紧转移话题,指着正对峙着的父女二人说道:“你这个人说话做事都从来不看时间场合的么?现在是说这些没用的事的时候么,那父女二人就快打起来了,你不赶快想想办法!”
宋吉祥本就是个没有主见的人,被陆寻裕一说,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林倩儿父女身上。
阳光渐强,热气开始自地表蒸腾起来,赶走了自昨日夜间开始盘踞在水潭上空的风。所有事物都静止了,唯有瀑布撞击着水潭发出的轰鸣依旧。然而平静的仅仅是表面而已,隐藏在逐渐燥热起来的空气中的某种力量正在横冲直撞,撕扯着林倩儿。让她仿佛置身于大风大雨之中,局促狼狈,身影凄楚。隔了数十步之远的宋吉祥都能感觉到她的背影似乎立刻就要被扯成两半。那把指着李临风的剑微微颤抖着,反射着明亮的阳光晃得人眼前一阵阵发花。
“倩儿你干什么?”李临风重复着方才的问题。
“为什么要那么做?”林倩儿将声音压得很低,这句话让人听起来与其说是问话,倒不如说是控诉。
李临风扫视周围一圈,只见万行云一行人得了帮手,已经和方才的对手重新动起手来,此刻正打得难解难分。而围住自己的这部分人,此刻正左顾右盼,互相递着眼色,似乎在苦恼到底是先下手,还是等待同伴结束战局后共同迎敌。丁雪原躺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一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在救他还是在害他,正手忙脚乱地折腾着他。褚江河正由一个女弟子搀扶着绕过打斗的人群,看样子是想要翻过前面的山梁往那个地方去。
想到这里,李临风的心头不禁一紧。那个女子被布条堵住嘴的惊恐表情,细细的眼睛哭得肿似核桃,在他将房门关上离开时她说不出话来拼命摇头祈求的模样。那个夜晚空空如也的褚江河的房间,月光下睡眼朦胧的丁雪原的脸。所有的一切一一在眼前浮现,遮蔽了眼前真实的光景。
“为什么!”林倩儿的声音撕开了记忆的帷幕,将充斥着水声、打斗声、阳光、阴影的世界重新铺展在他眼前。
“你到底在说什么!”李临风的语气带上了些许愠怒,“趁现在赶紧走!”
听到李临风说要走,守在一旁的天星山弟子纷纷握紧了手中剑向前逼进了一步。
“我不跟您走。”林倩儿几乎是哭着说出了这几个字。
“什么?”李临风急得几乎眼里要喷出火来了,实在想不通一向乖巧听话的林倩儿为何在这紧要关头却闹起了脾气。
“我不会让您伤害吉祥的,为了我也不行!”
“倩儿,”李临风从林倩儿带着绝望的口气中听出了端倪,“你?”
林倩儿侧过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丁雪原,目光再向远处落在了宋方的尸体上,最后才回到李临风身上。
“你都知道了?”李临风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果然就是命运么,他盯着林倩儿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自己是多久没有仔细看过她的脸了?她小时候肉嘟嘟的红脸蛋是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张大姑娘的纤瘦脸颊了?那双小小的手掌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双握着杀人兵器的手的?
最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么?
李临风握紧了手中刀,暗暗骂自己没用,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自己不是早就已经有了觉悟了么?而且现在看来,这个结果似乎好过了自己的预期太多,自己还在不满什么?
“爹!”林倩儿眼里滚落下大滴大滴的泪水,“您从来不对我说,一个人都藏在心里承担着所有苦难。女儿从来不知道,还曾暗暗埋怨您不与女儿亲近,只顾练武当差。女儿不孝,从来未曾帮爹您分担过一丝重担,到头来还要您为了我做出这般,这般违心残忍之事。”说到这里,林倩儿已经哭得说不话来了,可她手中的剑仍然指着李临风没有放下。
“爹,”一会儿之后,林倩儿止住了抽泣,看着李临风说道,“女儿实在不孝,今日就在此报养育之恩。从今往后,爹您要好好照顾自己,不必挂念女儿。可是,”林倩儿顿了顿,“吉祥不能跟着您,这对他不公平。爹您就快走吧。”
“你在说什么胡话!”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李临风自己也吓了一跳,自己的心里果然还是留着那块柔软的地方么?不能仁慈,不能愚蠢,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默念着。
“你能怎么办?”李临风紧接着又问道。
“他们要的是我,只有我才能将这件事情了结。就让女儿尽一孝吧,爹你快走。你杀过他们的同伴,他们不会放过你!”
打斗声越来越近,万家楼几人势如破竹,将天星山弟子们逼得连连后退。受伤不轻的万行云和汪晴风尤其突出,一扫方才交手时被轮番进攻时的被动,连连出击打得对手毫无招架之力。
“怎么样,师兄的我主意不错吧。”当两人暂时停手靠在一起喘气时,万行云想得意地夸耀一下自己出的好六主意,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精准地让受伤严重的脸和嘴表达出“得意”这个表情,于是便努力控制着红肿流血的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发音标准。
汪晴风喘着气“啧啧”道:“师兄果然是师兄,咱们两派功夫同出一门,自然知根知底,若是硬拼只能拼个两败俱伤。现在咱们取个巧,在熟悉的招式套路中临时作些更改,这样就让天星山那群傻子防不胜防了。不过,这么打架太费脑子了。又费力又费脑子,太累了。”
“你是在嫌我的主意不够好么?”万行云说起话来像是包了满口的食物,“你瞧瞧龙川他们几个,跟咱们方才一样,跟对方就这么拖着,累死了也分不出个胜负。哎,小心!”天星山弟子人多,虽受了挫折,立刻又围了上来,两个人随即抖擞精神重新加入了战局。
“爹,你快走,他们很快就要打过来了。”林倩儿不断地催促道,“快走啊!”
“各位英雄好汉,是何事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呢?此处山青水秀,乃是一处上佳的游览胜地,众位何不平心静气握手言和,欣赏这如图美景岂不快哉!”
一阵空灵浑厚的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像是空气一般包裹着众人。这让在场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警惕地四下里观察起来。
“那是什么?”宋吉祥紧张地问道。
陆寻裕咽了咽口气:“能发出这样的说话声的,该是位内力多么深厚的高手啊!这山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卧虎藏龙的神秘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