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兄弟向来痛恨阿青戳瞎了父亲武三通的眼睛,连带着对向阿青学艺的杨过也心生恶感,但有郭靖黄蓉在上,阿青武功又高,他们也无可奈何。前日阿青离岛而去,武家兄弟自然不再忌讳,再加上他们又存心想着在郭芙面前露脸,因此一开始便使上了自己最拿手的玉箫剑法。
武修文宝剑一颤,挽了个剑花,密密麻麻的剑光便罩着杨过的身体笼来,当真飘逸潇洒之极。杨过赞叹一声,道:“不错,样子倒学的好看,只是不知道中用不中用。”手中竹棒一抖,绿影婆娑,顷刻间便迎上了武修文的宝剑。杨过心疼师父的竹棒,害怕再次损坏,也不敢拿它硬接,棒儿黏住剑身便滑向武修文手腕。这竹棒断了一截,倒和杨过平日里用的木剑差不多长短,反而顺手了许多,想起三个月以来跟阿青喂招的点滴,这棒儿不知落在自己身上多少下,心里更是凄然。竹棒连挥,势若闪电,武修文的手腕、腰间、胸口已然接连中招。
武修文浑身剧痛,手中宝剑也被杨过挑落在地,当下胸中愤懑,只觉得郭芙在一旁扁着小嘴似在嘲弄他不及杨过,心中更是愤恨。双臂一张,使出家传的擒拿手来,口中呼喝着状如疯魔般朝杨过扑来。杨过吃了一惊,连退几步,挥舞着竹棒叫到:“喂,你已经输了!怎么恁的不讲道理!我也不要你学狗叫了。”
听这话武修文更加怒气冲天,口中大喊大叫:“你这小杂种,拜了个杂种师父,就来这里耀武扬威。我今天就替我爹报仇,杀了你这个杂种徒弟!”
杨过听他怒骂阿青,立刻便恼了,龇牙咧嘴双目血红道:“你说什么?你骂我师父?”
武修文“呸”了一声道:“骂的就是她!还有你!”杨过大怒,手中竹棒连挥,已戳在武修文身上十数下。武修文扑扑闪闪,忽觉右眼一痛,疼入骨髓,当即扑到在地,双手捧住面部,“哇哇呀呀”的一阵惨叫。
一旁的武敦儒和郭芙早就吓得傻了,见杨过下这么狠的手刺瞎武修文的眼睛,又是愤怒又是恐惧。杨过冷着脸指着地上的武修文道:“先前你们骂我如何我都不做理会,可你们骂我师父,就由不得我把你戳成瞎子!”
“杨过,你下手也忒狠了点。”
杨过目光转向郭芙,郭芙见他眼中的怒意,吓得半截话咽了回去,战战兢兢的憋的俏脸通红。就在这时,忽听得一个老者怒叱:“你说谁是瞎子!”
杨过见是柯镇恶跟着郭靖黄蓉三个人,知道他们是送阿青离岛中途而归,因为桃花岛距海岸不止两日水程。便拉着郭靖手问道:“郭伯伯,我师父到了哪里?你们怎么中途便回来了?”
郭靖甩开杨过手,把地上昏厥过去的武修文抱起来,检查了他伤势,喂了一颗九花玉露丸,对着杨过怒斥:“我若再不回来,桃花岛不知要被你们弄成什么样子!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声若奔雷,赫赫霹雳,震得杨过脖子一缩,心中忐忑,却也仰着脖子不肯示弱,道:“是他骂我是小杂种,还骂我师父是杂种。”
郭靖见杨过仍旧是一副不肯认错的样子,当下大怒,扬起巴掌狠狠的甩在杨过脸上,杨过躲闪不开,只觉得脸颊一阵火烧火燎的疼,却是肿了一大片。
“他骂你你便戳他眼睛?须知骂你两句又不疼不痒,眼睛瞎了却一辈子都好不了。你怎的如此心狠手辣!”
杨过捂着脸颊,眼泪鼻涕止不住的流了一脸,说道:“他骂我可以,骂我师父我便要打他。今天郭伯伯你们在这里,若是不在,我还要戳瞎他另一只眼,让他做个一辈子的瞎子!”郭靖怒气勃发,指着杨过气的浑身发抖,“你,你...”了半天,木讷的说不出下文。一旁的郭芙和武敦儒见郭靖暴怒,早就吓得躲在了黄蓉身后,不敢吱声,都想:“今天杨过算是彻底把师父(爹爹)得罪了,活该他这么骄纵桀骜。”
黄蓉检查了一下武修文的眼睛,摇摇头,轻声道:“靖哥哥,治不好了,小武怕是要落得一辈子残疾。”郭靖更是愤怒,武三通把两个儿子交给他,才过半年不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后怎么跟人家交代。更有杨过是杨康的儿子,杨康认贼作父,行事乖张,世人皆知。当初他还拍着胸脯向黄蓉和柯镇恶保证能教导好杨过,让他不和杨康一样误入歧途。出了这样的事,他自觉是自己教导不够,一个粗壮的汉子便凄然落泪,道:“过儿,你伤人在先,却不知悔改。亦是我教导不足,是郭伯伯的错。”
黄蓉捏了捏他手掌,郭靖又道:“蓉儿不必劝我。我于他父亲有愧,今天又没能照顾好他这唯一的孩子,当真是我的不是。”黄蓉了解丈夫性情,知道劝不住,展颜一笑,道:“靖哥哥错了,蓉儿自然也错了。咱们夫妻一起没有教导好过儿,怎能让靖哥哥一个人来承担。”
身边的柯镇恶听到杨过一口一个瞎子的胡说,早就怒了,这时又听郭靖黄蓉自揽其罪,心中不悦,手中铁杖一戳,脚下石块便碎了一地石屑,呵道:“杨康认贼作父,死有余辜,世人皆知!又怎是你二人的错?今天这小子和他父亲一样乖张暴戾,倒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郭靖想拦住柯镇恶的话头,哪知他说的又快又顺,已然来不及了。杨过听柯镇恶说出自己父亲,心下大惊,拉着郭靖衣袖道:“郭伯伯知道我父亲,快说给我听听。我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郭靖叹了口气,道:“以后会告诉你的。”柯镇恶却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父亲是个坏人,认金人做父亲,害死自己父母,为恶乡里,谁人不知!”
杨过怒道:“老瞎子你休要胡说!我母亲说父亲是大大的好人,怎容你在这里污蔑他!我看你才是个大大的恶人!”当下便要举着竹棒打他,郭靖扯住杨过,一推一搡,杨过只觉得一股大力当胸袭来,脚下踉跄几步,仰面跌倒。
郭靖道:“你怎可对你祖师爷爷如此不敬!”杨过急道:“他骂我父亲!”
柯镇恶笑道:“我骂便骂了,这世上骂你父亲的人还少么。”黄蓉扯他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说,柯镇恶怒哼一声,甩了黄蓉的手,便挪动着脚步向海边走去。杨过怒急,却又不敢和郭靖动手。
黄蓉大急:“大师父,你要去哪里?”
柯镇恶道:“回嘉兴。”
黄蓉笑道:“这里便是大师父的家,大师父回嘉兴做什么。”
杨过知道自己闯了祸,又听黄蓉不向着自己,拾起两截竹棒便蹦蹦跳跳的跳上了海边的一艘小艇。郭靖叫道:“过儿你要去哪里?”
杨过咬牙道:“只有我师父对我好,我要去找我师父。再也不会待在你这里受人欺辱!”郭靖怎会任他独自离开?先不说杨过识不识得路,就这小船恐怕到不了港口便沉在了海里。纵身一跃,三几步便跳到了船上,拎着杨过的脖领,把他拽到了岸上。
郭靖黄蓉商量了一日夜,杨过只是吵着要走,不让走便扬言跳海自杀,郭靖怕他真的想不开,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黄蓉便道:“我看过儿对阿青姑娘甚是依赖,不如就由了过儿去,兴许阿青姑娘倒能管教的住他。”
郭靖叹了口气,说:“我待过儿就和自己亲生的一样,想着他大一些便把芙儿许配给他。自家的孩子却要让别人去管教,我这心里不是滋味。”黄蓉莞尔一笑:“过儿在这里也是麻烦,他父亲的事也早晚要告诉他,不如就先让他跟着阿青姑娘,等年纪大些了,也好计较。”
郭靖又道:“不知阿青姑娘去了哪里,如何去找。”
黄蓉道:“只说是去临安,却又不好找见。不如先把过儿送去重阳宫,一来避开武家和大师父,二来全真教道法巍巍,必能教导好过儿。你我局内之人,倒不如旁人看的清楚。”
且不说郭靖如何带着杨过前去全真教,这日阿青风尘仆仆的到了临安。临安,便是后世的杭州,这里有一个阿青不得不去的地方----西湖。当年范蠡就是在这里遇到了浣纱采莲的夷光。对于范蠡,阿青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道范蠡对这身体的本尊就极有吸引力。现在已是千年之后,阿青望着那一碧如洗的湖面,再回想起两世为人的经历,禁不住扼腕叹息。
当年阿青在馆娃宫外凄厉的嘶吼:“范蠡,范蠡!我要杀了西施,我一定要杀了你的西施!”现在想来还真是可笑。阿青见到西施后,弃棒而去,口中喃喃道:“她真美,竟比你说的还要美。”旁人只觉得是越女自惭形秽,其实阿青知道,那只是他们不懂越女的心。
“我已替你活过一世,包括你的爱恨你的欲念执着,现在该是我自己了。”阿青睁了眼睛,坐在舟中,抬头望着天空,但见月明星稀,云浅风清,忽心内感触,幽幽唱道:“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唱到动情处,正在感怀悲伤之时,忽听见湖中传来一声叹息,飘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道:“姑娘这曲《采桑子》真是唱到心里去了,却不知何人所作?老道从未听过。”
阿青望着湖面,朦胧中一艘小艇划破黑夜,不疾不徐的向着阿青的船儿行来。小艇舢板上站着一个身穿灰白道袍的老者,那老者五十岁左右,背插宝剑,须发皆白,微风鼓起他的袖口,颇有仙风道骨之意。阿青不识得此人,抿着嘴角只不答话。那道人又说:“姑娘在此赏景怀友,倒是老道士唐突了。在下有一事相求于姑娘,不知姑娘肯否让老道士靠近一些。”
阿青心道不让你靠近,你也靠近了。这年代的人还真是霸道。当下娇声说:“是了。你且到我船儿上来说吧。”
那道士微微一笑,待两船相聚两三丈远时,忽拔身而起,双脚如风,踏水而来,碧琉璃般的水面竟如平地一般。那道士稳稳的跳上阿青小船,船儿竟动也不动。阿青忍不住赞道:“这功夫倒是俊的很,可比黄老邪的‘僵尸跳’好看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