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权力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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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倾城之水(3)

会场一阵骚动,不是因为王清江心脏病发作,而是大梦方醒的惊讶。在座各位这才知道,全城水患是王清江瞎指挥的结果。这些人建地区时就落户在聪江,30多年不知下了多少大雨,从来没有发生水淹全城的先例。他们也是受害者。

议论蜂起,会场失去了控制。

这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马难生站了出来。他不站出来恐怕没有人站出来。他说:“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立即停止争论。”他见大家还没有从争论的阴影中走出来,接着说:“同志们,全城的大水还没有退去,市民还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个时候,我们不站出来,不到现场,就不叫共产党的干部。散会后,请大家按照各自的分工和联系的街道、企业,沉下去,站出来指挥。现在,我宣布——散会!”

铿锵有力,不容抗拒。

4

消息不胫而走,老百姓开始骂娘。

聪江建区三十多年,城区安然无恙,到了王清江的手里就出问题。不追究王清江的渎职责任不足以平民愤。

说是这样说,谁处分王清江,难道他还会跟自己过不去?

老百姓也只是消气而已,说完骂完了就没事。老百姓最善良。

马难生所到之处是骂声一遍,他在替人受过。

见到当官的就骂,廖克明不服,他要打人。凭什么骂人?他家一样受淹,他还不能在家。作为行署秘书长,马难生第一天赴任,他不能不陪伴在左右。

积水大部分已退去,绾起裤脚可以步行。马难生来到体育馆。体委主任正带着大家转运物资。聪江是全省八届运动会的东道主。这是王清江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主办权,得到了聪江人民的响应。全区上下万众一心,全力支持,打出了“当好东道主,办好八运会”的招牌。聪江地委、行署倾全区五年财力、人力、物力,全力打造八运会场馆建设。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大家不认识马难生,纷纷与廖克明握手。听了介绍后,体委主任在马难生面前诉苦。《聪江日报》的记者黄间在现场采访。黄间问:“马专员,您到任第一天,老天爷就将了您一军,您对这件事有何想法?”

“老天爷是在有意考验我,看我有没有这个应对能力。”马难生笑了笑。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老百姓在哭。这是苦恼人的笑,借这个机会,马难生想给市民说声“对不起”。他说:“我向全体市民道歉!由于我们预报工作没有做好,事前又没有预案,事故后抢险不及时,给大家造成了巨大的损失。现在统计没有结束,等数字出来后,我们将向社会公告,并拿出一定的资金给予赔偿。”

黄间接着问:“马专员的话可不可以在报纸上登出?”

讲出来就是为了登出来。

可是报社已有明确态度,凡是负面新闻,只许采访,不许报道。采访资料存档备查。马难生不知道王清江定的这个规定。

马难生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这么大的事,老百姓最关心的事,你们报纸不报道等于失职。”

负面新闻不准报道是王清江定的规矩。王清江说,报纸是为党委服务的,而不是惹是生非的工具,更不能帮倒忙、添大乱。

马难生的话是对的。轰动全城的大事,报纸不报道,老百姓不认为报社失职才怪。王清江的话也不错,但不全面。听谁的?

历来就是谁的官大就听谁的。报社不会因为马难生而坏了规矩。

体委主任拿出体委系统受灾的书面报告给马难生。共损失70万,全部是为八运会准备的物资。其中,电子计算机27台,纪念品39万份……不包括清洗后可以用的物资。

在大灾中损失惨重的数养殖场和养殖专业户,精养池塘里鱼、虾、鳖、鳝全部“充公”。也有人因祸得福,大水过后,在客厅捉了十几斤活鱼……

正如水利总工程师所言,全部渍水在下午四时全部进入聪江江道。人们从家里走出来,城区恢复了人气。

马难生接通了防疫站站长的电话,指示防疫站全体出动,对全城进行大消毒。

经过水洗的聪江城,不仅没有干净,反而垃圾遍布,乱草缠树,黄泥粘地。这不叫水洗,叫水劫。水到,污染到,细菌到,随之病毒到;再之后是瘟疫到。不防,不安。

廖克明接完电话后对马难生说:“马专员,办公室来电话,通知您回办公室开会。”

马难生看了手表,已是19时30分。这时他感到饿了。

还有一件事必须布置下去。“接通消防支队电话。”他对廖克明讲。廖克明今天作用很大,通过他,马难生要找谁就能找到谁。马难生接过廖克明递上的电话,说:“喂!我是马难生专员。”新来乍到,不得不自报门户。“你是何支队吧……请你组织五台消防车,对城区几条主干道进行冲洗……”

放下电话,马难生捂着肚子不让饿肚哇哇叫。肚子也懂得向主人抗议。

领导没说饿,廖克明不敢说饿。廖克明变乖了,不任性了。其实,廖克明是个喜欢做主的人,跟韦旺在一起时,经常自作主张,有时还越俎代庖。韦旺训他,他不以为然。有王清江当后台,怕谁?他还不知马难生的深浅,暂且不敢张扬。

“马专员,你这样忘我工作,我受不了。”廖克明不动声色地拍马屁。不过,今天说的是实话。

回家吃饭。

不能不吃饭。

吃完饭后,马难生来到地委会议室。

议题是讨论给省委、省政府关于这次水灾的报告。

宋尺杰按拟好的草稿开始念稿。

不一会儿,王清江就喊停。“什么?这次水灾淹没耕地2.6万亩,公路15公里……损失1.2亿。谁统计的数字?”王清江质问。

宋尺杰说:“是宫增拓他们写的。”

王清江激怒地站了起来。他忘了心脏病上午发作过,不能激动。“水利局就是喜欢受灾,没有灾,他水利局就没有地位。宫增拓就是喜欢报水荒,没有水荒,他们向上不能伸手。他以为每次把数字报得大就能捞到好处,这次还不是要钱。这个数字不准确。”

王清江揭水利局的老底,就是揭自己的老底。他接着阐明观点,说:“这次水灾,淹的汽车、家用电器不是全部报废,经过维修还能用;不能算成是全部损失,只能算部分损失,最好只把维修费统计进去。”讲到这里,他很气愤地说:“我们党历来讲求实事求是,有的同志就喜欢报水荒,这股歪风邪气要整一整。”

会场的气氛严肃起来。

宋尺杰呆望着王清江。王清江不发话他不敢继续念。

“继续念。”王清江不耐烦地说。

没有时间讨论。经济工作会马上就要开幕。因水灾,经济工作会推迟到晚上开幕。

领导入座后,大家才发现韦旺不见了,其位置上换上一位新人。毫无疑问,专员换人。

这时,大家才明白,地委办公室收文件是为了把韦旺两个字换成马难生三个字。

虚惊一场。

会议增加了一项内容,宣读省委关于聪江人事变动的文件。

宣读完毕后,会议正式开始。马难生代替韦旺主持会议。王清江致开幕词。

王清江走上报告台,展开稿子,开始讲话。

他没有脱稿,更没有发挥,像宣读文件一样,一字不漏地念下去。这种情况少有,说明他的心情不大好;要是心情好,他是边念稿子边发挥,旁征博引,幽默诙谐,引来阵阵笑声。

周好风坐在会议厅最后一排不显眼的位置。他有两个任务,一是记录王清江发挥的东西,回办公室后充实到讲话稿中去。二是观察听众的反应。今天这种情形让他大跌眼镜,王清江一个字不加、一个字不减地照着他写的开幕词讲下去,还是第一次。他激动得要流泪。突然,他想起王清江的批示:基本可以。

“基本可以”的稿子怎能照念不误?他怀疑出了问题。到底谁出了问题?

大会结束后,大家各自回家。王清江没有回家,他一个人来到接待室。

不一会儿,杨南可领着宫增拓进来。

没等宫增拓坐定,王清江一顿脾气发起来:“宫增拓,你真缺德,你这次还要出我的洋相是不是?你明知道是我下令开闸放水,还把受灾数字写得这么大,是什么意思?想把我搞下课?新专员年轻有为,你想投靠他?我下台了,你有什么好下场?又轮不到你接班。”

噼里啪啦,一梭子打得宫增拓猝不及防。

何罪之有?宫增拓糊涂了。

王清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发这么大的火。宫增拓一时无法适应,嘴里嗫嚅道:“我……我……”说不出所以然。

怪只能怪王清江,他是老师。说大话报水荒是王清江手把手教的,但没教到位。风调雨顺的年景,王清江要宫增拓找理由报灾,还要夸大其词。每一次都是按王清江的思路来,日久天长习惯成自然,宫增拓不动脑筋也能写好受灾报告。

凭经验办事不行,必须用脑子办事。这一次水灾是要追究责任,要反其道而行之。

看到宫增拓委屈的样子,王清江知道他是好心办了错事。于是,王清江不厌其烦地认真地开导他。

宫增拓茅塞顿开。

聪江上报省委、省政府关于这次水灾的报告只字未提开闸放水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