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自中进士入朝为官后,合家便于十七年前迁来汉阳。在汉阳除有姨母一家亲戚之外,已再无亲眷,其余亲眷族人俱在开城。故在家中小住两日,过着难得清静而又闲适的日子。
我取出父亲为我准备的弦琴,调了琴弦,净了双手,从荷包中取出宫廷常薰的御用百合香,素手弄琴,此曲名唤高山流水,钟子期与俞伯牙,自古道是:千金易寻、知音难寻。
宫廷的生涯令我既敬且畏,比如吴尚宫,她的严厉慈祥之后,却是心机沉府,我害怕,不敢再去靠近,害怕再受到伤害;在这之后,陷入的、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孤独。从前有高内人相伴,而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我们之间像两条船,愈行渐远。
琴声如我空寂的心灵般充满了渴求,需要一个知己,需要一种让我坚守的力量,琴声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父亲信步走到我房门的窗前,他捋着花白的胡须:“女儿,你的琴声里像是无奈、像是渴求。”
我住了琴声,按着琴弦:“其实女儿此刻倒不是很喜欢弦琴,弦琴是士大夫们自弹自赏的名士之琴,此刻女儿突然喜欢起伽揶琴来,那像女孩子一样咿咿呀呀的琴声,您说俗也好,热闹也罢,伴着艺伎们的舞姿,倒是相得益彰的。”
父亲哈哈笑道:“那我把女儿打扮成年青男子,与你到坊间走一回如何?”我的双眼刹那间泛出一阵光茫:“真的,父亲大人愿带女儿去艺伎院?”父亲扯着我的发辫:“打小就这么纵容你,不去艺伎院怎能听到伽揶琴?快换身男装去。”
我与父亲大人出现在长侗桥艺妓院时,俨然一身青年公子的打扮,艺伎院的伎女丫环们,不时有赞许的目光投来,都道是:“好个青俊的小后生。”我附在父亲耳边低声道:“听说这里有一个名动汉阳的名伎,名唤弦月的,不知能否见到。”
父亲用折扇敲着我的头:“死了这条心罢,弦月跟河城府院君府上的三少爷私奔,早已离开这里了,咱们来这里就是吃吃酒,看看歌舞、听听琴,难不成你还叫老爷子我召伎呀!仔细你母亲揭了咱们的皮。”
便有艺伎院的伶人上前打千儿:“两位大爷,此番是召哪位姑娘?”我推了推父亲,他从袖中掏出碎银两,搁在银盘里:“不拘哪个,找个能弹伽揶琴的姑娘来与我二人弹琴。”
那伶人戴着倭帽,一脸的横肉,露着森森白牙:“真是不巧,本院能弹伽揶琴的姑娘今天都给人包了。”我咳嗽一声:“难不成弦月把会弹伽揶琴的姑娘都一同带走了吗?”那伶人嘿嘿笑道:“那倒不是,今日有显贵包了雅间,听不到弦月的琴声,听听众姑娘的亦是助兴。”
父亲皱着眉:“我们这位小少爷是专程为听琴而来的,你总不能让我们俩白跑这么一回吧!”那伶人嬉笑着收了碎银子:“两位爷这身打扮,是来附庸风雅的,使了银子又不召姑娘,本院也不能白收这个钱,即是如此,安排二人到隔壁雅间,您二位只要不出来,也能听到伽揶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