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我已躺在惠民署的医院里。
早有医女手捧汤药服侍我吃药,医女小心翼翼的扶起我,生怕碰到我肩上的伤口,我虚弱的望了望医女:“我这伤要紧吗?”
医女温和的笑道:“不妨的,只是外伤,用了最好的金疮药,止了血,又包扎好,只是暂时不能行动,以免伤口撕裂开来,休息些时日便能痊愈了。”
我正要吃药,忽然想道:“父亲大人怎么样了?”便挣扎着要起来,那医女眼见拦不住,便出去叫人。这永安大君推门而入,他的声音低沉,却中气实足:“郑尚宫不必担心,我已派人到府上报平安,你父亲业已平安到家,不如在这里休息两日,待伤口愈和,自会派人送你回去。”
我微微颌首:“大君,给您添麻烦了。只是今日之事,请您千万不要跟宫廷里的人说。”永安大君坐在我的榻前,黑羽绸纹织就的檀香扇隐在鸟羽灰贡缎剪栽的衣袖里,袖子里还掖着雪白的手帕,我喜欢黑灰白的素雅,像一阙清逸的水墨字画;
他的眼珠是那么黑亮,眼神淡定却充满了安抚:“这个自然,你安心休养两天,医女们会照顾你。”我愈发放肆的打量起他的眉眼,他的眉头挨的这么近,想是常常皱眉。
他见我如此望着他,就微皱了下眉,额间挤出一道细纹,依旧是不自在,轻轻别开视线,但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探向我的伤口,心中不觉一喜,方接过医女递上来的药碗,慢慢吃药。
吃罢药,伸手进袖子里想掏手帕子擦嘴,怎奈在适才的纷乱中遗失了手帕,唇角应有些许药汁的残迹,我捏着衣袖,一时发窘,他见我如此,从袖中抽出手帕递给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咬着唇低头接了,带着他的温热、带着他的气息的手帕子,轻轻点在我的唇角,心中泛起一阵涟漪,这水晕一圈一圈持续的扩大,便是心潮澎湃而荡漾,愈发觉得双颊发烫,想必苍白的脸上,也会有浓浓的红晕吧!
此时无声胜有声,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的,少时,两人都有些坐立不安,还是他适时的说道:“郑尚宫,你怎么会信仰天主教呢?”
我舒了口气:“并不是那样,小女与金少爷和弦月姑娘有过一面之缘,无意中拾得银十字架项琏,在宫中又听君夫人说起天主教,只是一时好奇,出宫探亲的时候,便央求父亲,带我去见识一下,不承望遇到这样的事,若非大君出手相救,还不知情势如何?”说罢,我就要再起身行礼道谢。
他连忙上前示意我躺下,鸟羽灰的长袖微微扫过我的脸:“休息吧,夜色已深,我也该回府去了。”转过身,慢慢走出去。
我深深的望着他的背影,一如他宽厚的肩膀,那背影亦是宽厚的。他适才距离我这样近,那浓郁而诱惑的气息,兜头兜脑扑了个满怀,我紧紧的捏着他递给我的手帕子,将它贴在脸上,这帕子曾挨着他的手肘,如此亲密,轻轻瞌上眼,沉醉于这样迷人的气息里。
原来男子身上浓郁的气息,之于女子身上清雅的香气,亦是撩人的。
这一刻,我感到无比欣喜,心底对于爱的渴求,在这一刻,遇到了契机,如雨后春笋,倾刻间探出头来。
我暗暗的庆幸这场意外,若非这场意外,还只是远远的欣赏着永安大君的品格与情操,而这场伤害轻易的将我们彼此之间那看不见的距离拉近了。
美好的爱情,似乎在像我招手,在这个郁郁葱葱的盛夏里,枝繁叶茂迅速的生长,我不仅要这爱发芽、更要它开花、甚至结果,清秀俊朗的弦月与三少爷,那对璧人的身影,于我不再仅仅是期许,嘴角凝着欣喜的笑容,轻轻扯了扯被子,一夜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