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门前下首,心中自是暗暗诧异,这太阳倒是打西边升起来,恭敬徐氏竟会如此温婉谦逊。
而敬妃此刻虽然面色沉静,目光还是流露出一种笑意,很淡很浅,洋溢于言辞,她冲我说道:“拟旨,三日后召东宫及嫔宫、仁平公主夫妇、永安大君进宫赏花。”
“是,”我的嘴角牵起一抹笑意,迅速的铺开宣纸,提起笔,心中所想,笔下生花,行文自是流利。
彼时,殿外内人通报:“高尚宫给中殿娘娘请安。”起初,并不太在意,后宫给中殿请安行礼,此亦为宫廷之礼法。
敬妃正要叫宣,恭嫔一抬首,头上的绢花微微颤动,她的声音尖细而激昂:“中殿娘娘,请你惩治高尚宫,肃整后宫的纪律。”
高尚宫承宠未及两月,恭嫔就开始要向她动手了。我的内心焦急起来,十分不安,此刻,全在敬妃的意念之间。
敬妃的身子略往后靠了靠,左手握拳横放在膝上,右手自是隐在袖子里,轻轻拨动着佛珠,她叹了口气:“高尚宫并无礼数不周,晨昏定省,总算是守礼。”
恭嫔挪着身子,连忙靠向敬妃,她满眼不忿,颇为愤慨,讥诮着菱唇:“都日上三竿才来给娘娘请安,这还叫守礼数?
朴淑仪都已给娘娘行完大礼回寝宫歇息了,若非娘娘与小妾有事相商,小妾此刻亦是行完大礼,返回嘉荫宫。如此低微的位份,架子比谁都大,不就是仗着是主上的新宠么?”
敬妃咳嗽一声,吴尚宫奉上新沏的热茶,隔着一缕清香、一缕盘璇的热气里,只见敬妃吹了吹茶浮,轻轻抿了口,方才说道:“到底她是年轻,我一个年迈的老婆子,你一个半老徐娘,还跟这么一个小姑娘计较?”
恭嫔全然一副得理不饶人,还不断挑刺找碴的形容,她亦右手握拳,横放在膝上,咬牙切齿的说道:“娘娘,主上年逝已高,她夜夜这么狐媚邀宠,还不把主上的身子给掏空了?小妾们见不到主上倒也无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份亦在,还请娘娘为主上的保重龙体。”
敬妃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轻轻点于唇角,她深吸了一口气:“依你之间见,此事该如何处理?”恭嫔见事成一半,即兴奋又狠毒:“请娘娘,当着宫人的面,责打高尚宫的小腿,以示惩戒。”
恭嫔真是够歹毒,如此责打高尚宫,高尚宫在后宫还有何脸面立足?正五品尚宫的权威自是荡然无存。
我在心里由一种反感到深深的厌恶,朋友的敌人,亦是我的敌人,不论我与高尚宫是否有间隙,我们的友情,是始终不曾改变的。
敬妃捏着佛珠的手,轻轻搁在案几上:“阿弥陀佛,凡事还是以慈悲为怀。高尚宫在外间站了这么久,想必心中亦有些警省,我等身处后宫,还是要把心放宽一些。”
恭嫔并不知进退,依旧是不依不饶,据理力争:“娘娘,这事绝对不能这么轻饶了,主上的龙体要紧。”
吴尚宫正要说话,敬妃扫过她一眼,和气的向恭嫔说道:“即是如此,恭嫔的话亦有道理,你是宫中最高女官,正一品嫔,就由你来训斥一番高尚宫。”
恭嫔张着的嘴半掩住,她有些诧异,先是呆了一呆,又重复一遍:“娘娘交由小妾来处置?”
敬妃语调低缓,声音柔和:“我如今年纪越发大了,这些个事情上处理起来,也颇觉费神,整日吃斋念佛的,为了这事情搅了清净,实在不益,就由你带她到嘉荫宫训诫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