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每天都在发生新的变化,旧的楼房被轰然推倒,新的大厦拔地而起。一如生命的新陈代谢,只不过,在个体生命面前,城市是永生的,而生命最终逃不过死亡的终结。
当凌幼成躲在校门口的角落,看着鱼可墨坐进高天宇的车离开学校,他确乎感觉到了什么。
一个下午的网球运动,让他大汗淋漓,他有些低估了青冉的实力,几盘下来,两人平分胜负。在场边给他们加油的丘子佟喊得起劲,最后嗓子都喊哑了。
输的人,请喝热饮。最后一盘,凌幼成失误输了。
出了校口,从超市提回一袋热饮。他差一点与鱼可墨打了一个照面。
她一个人来做学校做什么?今天可是休息日?凌幼成在心里想。
鱼可墨低头走过枯黄的草坪,在一处新增的假山前驻足发呆。
三年里,学校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作为市里重点的中学,它一向是社会各界的宠儿,教学上的硬件与软件也始终走在全市的前列。
曾经的教室楼被粉饰一新,他都认不出自己曾在哪个教室里度过了那一段青葱岁月。
但鱼可墨一定都还记得,这三年,她随时可以回学校来走走看看。
高天宇的车消失在了路的尽头,留下凌幼成一个人还在原地发呆沉思。
丘子佟冷不防出现在他身后,吓得他又出了一身冷汗。
“幼成哥,你在这里做什么?”丘子佟总喜欢问他“为什么。”可他有什么“因为”能够回答呢?
“难得回一趟母校,多走走嘛。”凌幼幼递给他一包红茶。
“我不要红茶,我要柠檬水。”丘子佟将手伸入袋中寻找起来。
青冉提着运动背包走来。从他的脸上,凌幼成确乎看到了一种可能。
“是你安排的?”凌幼成觉得这真是多余。
“我只是说了一声,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知道。”
“说什么?”
“快喝,冷了就掉味了!”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说。
“场上是对手,下场了,就一起欺侮我是不是!”丘子佟瞪起眼,向他们嘟嘴抗议。
“还有四小时,先回去洗个澡,晚上酒会都是市里的50强企业代表。”
“幼成哥,时间来不及,我们可以一起洗哦。”丘了佟凑上前,冲他挤媚弄眼道。
“不行!”又是一致的反对声。原本以为身为哥哥,青冉的态度会更加强硬,但在丘子佟听来,凌幼成反而要来得坚决。
气氛有些凝重,阴霾的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来。
“看,下雪了哦!”丘子佟欢叫打破了沉默。她跑出校门,伸手去够飘零下来的雪花。
白色可以由红、蓝、绿三种不同的颜色调和而成。当代表这三种颜色的三个女人,出现在同一个空间时,那便是一种纷繁的光影,复杂的很难让人相信,将它们等量混合后,能得到一种纯净的白。
当晚A市企业家新年酒会会场。凌幼成携带丘子佟的出现,让在场年长的嘉宾为之一惊,这对金童玉女的组合是此次酒会上最年轻的。人们都认出了这金童是凌氏集团的继承人凌幼成。对于他的蜕变,人们都向他投来刮目相看的眼神。不可避免的是,身边的丘子佟也成了大家关注的重点。
在A市里也曾名噪一时过的丘氏集团如今已然可以用日薄西山来形容了。凌幼成突然想到,也许青冉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而不愿替凌氏集团出席此次宴会的吧。这些年,他被企业圈里的人称之为叛子,这样的评价有如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身上,他能坚持留在凌氏集团,并且使凌氏集团在短短三年里重回甚至超过昔日的辉煌,那该需要多大的魄力与毅力?
凌幼成对市内的企业有些陌生,所以相互介绍的事务便交给了身边的丘子佟,她一身的绿色礼服,清新淡雅,无不透着她这个年龄的特质。走在鲜艳的地毯上,她有如一片在寒冬里凛然的绿叶,顶着众人的寒冷与质疑的眼神,努力将最自然地一面展现在大家里面。
总有有心险恶的人装出伪善的笑脸,试图用他父亲的近况来刺痛她的内心。而她也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再怎么坚强,也无法承受这种饱和式的打击。
凌幼成趁着间隙将她带到了一间单独的休息。
凌幼成有些后悔将她一同带来。
“没事的,他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人,巴不得我爸爸的公司破产,他们好从中得利呢。”丘子佟不屑地说。
凌幼成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就像凌守然在出行前跟他再三交代,借此机会,向大家宣布,凌氏集团的当家人回来了。以此来打消弥漫在他们心头歪想:凌丘集团只不过是丘氏集团的傀儡,就像当年凌氏商场落难后,不得依靠丘氏集团。
此时,休息室的门被人打开。进来一个身着水蓝色礼服的女孩。一开始,双方谁也没有认出来。时间过了三秒,凌幼成才清醒认出那是鱼可墨。
一如当年参加他生日聚会的那种蓝,垂直线条的小V领晚装礼服在她身上透出一份成熟的气质。她的手中是一只棕色的手包,晶莹剔透的手链闪着星光。
“对不起。打扰了”鱼可墨低头轻声说道,正要退出去。凌幼成拉起丘子佟的手走了出去:“这房间你用吧。”在走到她身边时,他对她说。
门外站着高天宇,对他们两人的出现,颇有些意外。
“高先生,好久不见。”凌幼成掩上门,礼节性地向他问候。
围上来几个敏感的记者,对着他就是一通抓拍。闪光灯交错。闪得丘子佟退缩到凌幼成身后。
“凌先生,好久不见。”高天宇微笑着伸出手。
昔日的对手,是否一握而抿恩仇了呢?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猜测。
主席台传来话筒试音声。酒会正式开始了。
“回聊。”凌幼在搂过丘子佟走入人群。
只将背影留给正从房间里补妆出来的鱼可墨。
一如往年的酒会的模式,掌管全市经济方面的副市长代表市政府讲话,照本宣科的读完手中的演讲稿后,换上来企业家代表,程氏集团的总裁程岳戚发表讲话。
“凌先生。”程紫衫从会场的一头走到他面前。
“程小姐?你也来了?”凌幼成打量了她这一身红色的旗袍礼服。与丘子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这一形象,极具传统中国女人的高贵。
“我陪我爹地来的。”程紫衫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了看丘子佟:“丘小姐,你。”
“程同学,难得见面,何不一起喝一杯?”凌幼成打断了她的话,作了一个请的动作,化解了丘子佟的尴尬。
“那好。”程紫衫瞟了一眼几米开外的鱼可墨。
鱼可墨多半是走神,所以对于别人的搭讪也是力不从心,而身边的高天宇则是很轻松地替她掩饰了过去。
“丘氏集团是你凌氏的合作伙伴,你跟丘小姐一同出场,还真能说明这一点哦。”程紫衫笑道拿起手中的香槟举向丘小姐:“丘小姐,新年快乐。”
“谢谢。”丘子佟拘谨地与她碰了杯,喝了一口。
“都是老同学,私底下还是直呼名字吧。”凌幼成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程紫衫道。
表面上喜气洋洋的酒会,其实也暗藏着尔虞我诈的争斗。
企业之间,不是竞争,就是合作,然而即使是合作,也是为了使之符合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需求。程紫衫熟谙这个法则。她甚至认识到,在人与人的竞争中,也是如此。
她曾以为只要将鱼可墨从凌幼成身边排挤出去,便能给自己创造机会,她喜欢凌幼成,但要得到他,更多的是作为向鱼可墨的的挑战的手段。在打败鱼可墨的同时,并以凌幼成为战利品,那便是最大的双丰收。
但想不到,凌幼成的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丘子佟,从他们一进场,她就一直在观察他们,那绝对不是出于各自家族利益的合作关系,同为女人,其与生俱来的观察角度让她意识到了凌幼成在丘子佟心中的地位,远非一个伙伴那么简单。
一边是还不足以对她程氏构成威胁的凌氏集团,一边是已经大势而大的丘氏集团。两者再怎么合作,者不足为惧,但是眼前这两个人,却对她构成了另一种威胁。
她对此很有自信,一个强势的鱼可墨都可以被她打败,眼前这个小女生气质的丘子佟又能在她的手中的掀起多少风浪呢。
“啊对了,你不是刚从美国留学回来嘛,今后有何打算?”程紫衫问他。
“等过完这个年再从长计议吧。”凌幼成转过身,刻意避开了鱼可墨与高天宇的视线。
“紫衫。”程岳戚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凌先生,丘小姐,幸会幸会。”程岳戚笑容可掬道。
“程叔叔,还是叫直呼我们名字吧。我们跟程紫衫都是老同学。”
“哦,是呀,想不到,过了三年,你都变得让人认不出来的。”程岳戚道:“那我不打扰你们老同学聊天了。我去找他们几个老头。”
“爹地,你不是要跟法国的马萨摩先生吗?我给你做翻译去。”程紫衫挽起父亲的手臂,去了其他地方。
丘子佟舒了一口气,站凌幼成面前,看程紫衫婀娜的脚步,她能强烈感觉到来自她身上的压迫感,那不是一时膨胀起来的,而长年累月所形成的一种气场。在她面前,丘子佟发现自己除了这一身华丽的晚礼服,只不过是一个躲在凌幼成身后的小女生而已。
“切,也不过如此嘛。”丘子佟说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话。
凌幼成挤出淡淡的笑容,喝着手中的香槟酒。
都说女儿的前身都是父亲的上一辈的情人。那程家父女恰到好处的诠释了这一种说法。
可是也不见所有的父女都是如此。鱼可墨有些嫉妒地看着程氏父女从自己面前经过。
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竟然抛弃她们母女,跑去程家入赘。虽同在一个城市,这几年里,他却从来没有找过她这个女儿。连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
那样的父亲不要也罢。她回过神,目光不经意间与凌幼成交汇在了一起,她可以肯定,上一秒,凌幼成正在看她。
她可以从那个转瞬即逝的眼神里看出他的想法。
她已不再时当年将搭坐凌幼成家的兰博基尼当作一种愿望的女孩了。可现在的她又是什么呢?她有股激动,好想马上走到凌幼成面前,给他一个巴掌。也许只有这样,才会抚慰她不安的心情。
“我们回去吧。”高天宇放下酒杯,见已有人开始退场了,便对鱼可墨说。
“嗯。”她毅然转身,随高天琮宇出了会场。
街头的路灯光有如时间的长河,随着车的前行掠向后方。那是已然不能回去的从前。而前方路的尽头,下一个出口,又该向哪里走去?遇见还是错过?鱼可墨的眼睛仿佛只有这两个选择,就像在世界末日到来的那一刻,她所必须做下的选择。
车到了家门口。她还在纠结那个问题。
高天宇吻上了她的唇,她已经没有拒绝的勇气,闭上双眼,享受着那种温柔。一双手放到她的腰间,轻轻抚摸着她颤动的声音。
突然,她一把抓住了那只手欲探入她身体的手:“不行呀,天宇哥。”她推开了高天宇。
“那我也不为难我的小师妹。”高天宇替她整理好了凌乱的礼服。
“给我一年时间,可以吗?”鱼可墨看着她说。
“就一年吗?”高天宇似乎看到了一丝的曙光,有如一个在黑暗里探索的夜行者,豁然看到了天边黎明的迹象。
“嗯,一年,我再过一年就可以提前毕业了。”鱼可墨说。
对于一个出身平凡的女孩子,她除了通过自己的努力,找不到任何便捷的路径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曾经为了能与凌幼成早日相见,她这个大一新生,仅用一个学期的时间,就完成大二的课程。随后,她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原来只是徒劳,于是便又回归了正常的求学进度,但她所打下的基础已经可以让她提前一年毕业了。
“那好,我等你一年。”高天宇说。
在他看来,这么多的陪伴都过去了,那区区一年的时间,又算得了什么呢?自从那次事件之后,他的养父高木君就一直教他学会忍,不光是学习儒家所提倡的隐忍文化,也要像一个甲贺忍者一样学会在黑夜里潜伏。为此他可以很好的在鱼可墨面前扮演一个邻家哥。可就是这样一个忍者,也有其可怕的一面。那对目标的执着是强大而可怕的。凌幼成是他的的敌人,他的目标就是将鱼可墨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能将他最爱的女人从他身边抢走。
等她一年,这样的约定,对鱼可墨来说,再好不过了。无论结果如何,在此之后,她都将做出一个选择。要么忘却,要么重新开始。
“年后你们不是要开始实习期了吗?去哪家公司?”高天宇将她拥在怀中,问她。
“不知道呀。”鱼可墨漫不经心地说,像是在等他给出一个意见。
“爸爸又新开了一家子公司,市场部需要一个策划助理,你去的话挺合适的。”高天宇。
“嗯,谢谢天宇哥!”她给了高天宇一个热吻,道了声晚安,进了家。
鱼可墨可以拒绝凌幼成对她的工作的安排,而今却接受了他的提议,这一种反差足以让高天宇为比振奋一个晚上。
他没有急着开车离开,而先拔通了公司相关负责人的电话开始给鱼可墨安排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