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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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三十七

这样无味,这样无聊,情绪低得不得了。梅姨一搬走家里清静不少,起码她不跟前跟后挑我的毛病了,不过她一直不肯放过我,虽然我再没有和她在邮局窄路相逢,可是我的信箱始终是空的。

妈妈催了我好几遍,要我去看梅姨,我都没有去,我说我忙,忙着背会话讲义。其实我已经缺席了几次,范丽人停止以后我也停止,范丽人正式向补习班办理退学手续的,我什么也没有办,就是不想去上课。第一次闹情绪懒得去,第二次不去是逃避第一次的缺席,第三次是逃避第二次,一次一次变成恶性堆积,本来就没有兴趣,即使想再去也鼓不起勇气。

到了补习的时间出去流浪也是件麻烦事,偶而这样做觉得很新鲜,成了定例弄得苦不堪言,白天一个人坐咖啡馆或者看电影都不困难,夜里显得太孤单。

妈妈好像知道我逃课,即使不十分知道,也在怀疑了。昨天又该补习,天下着雨,妈妈有应酬,我趁机躲在房里没有出去。动了几天脑筋,完成了一封给你的信,我把我最近的情绪完全告诉你,我已经想通了,真正的爱情不需要回报。我会继续写信给你,我要一直写到你回来。我的信也许比以前少,不过我不再期待你寄信给我了,你不必寄信来,我只梦想你如期回来,让我重新捡回以往的愉快。

信写完,人还沉陷在美梦里,听见妈妈敲门叫玲玲,我不能不答应。小闹钟不准,大概九点多钟,想不到妈妈的应酬散得这么早。玲玲你没有去补习呀?去了,我在房里抵赖,我刚回来。阿玉说你没有去。她知道个鬼!她就知道唱歌仔戏打瞌睡看电视,死阿玉!好了别骂了。

为什么不骂她?谁让打我的小报告?早晨我找她的麻烦,嫌她把蛋煎得太老。阿玉的嘴唇本来就厚,一生气那付蠢相更像猪了。笨猪!妈妈正预备到公司去,阿玉委委屈屈的跟在她后面说太太我不想做了。妈妈又是满脸无可奈何,不要这样阿玉。我不做了,我要回家。快滚!马上滚!谁拉住你了?我瞪着她冷笑。妈妈的脸发白,你能不能少说一句?我一扭身子回到房里,用力把门关上。妈妈在外面安慰阿玉,过了一会妈妈走了,阿玉回到厨房,没有辞工的现象,一定是妈妈又加她工钱了。不要脸!我大声喊着,不相信她听不见,可是她装着听不见。

妈妈既然给阿玉加工钱,我也要加零用钱,虽然我的钱还没有用完,我又问妈妈要五十元,这点数目还没有让她为难,这就是梅姨不在的好处,如果梅姨看见妈妈打开皮包又要表示意见。妈妈的皮包里装的东西真不少,最重要的是图章,还有记事本和各种保单。妈妈只顾翻着找零票,忽然翻出来一个信封,她没有留意,我发现写的是我的名字,我正想发作,由这封信证明我的信都被她和梅姨没收最好不过,突然我又把话咽下去了,因为上面印着新新英文补习班的中英文地址。原来是补习班的通知,通知我缺课太多,通知我该缴学费,总之不会是好事。我低着头,恨不得不拿钱就走开,免得妈妈记起来质问我为什么不缴费或者缺课。妈妈的涵养真够我佩服的,我不相信她没有记起来,但是她可以忍耐着不揭穿我。什么时候我也能学得像她这么深沉呢?

问妈妈要零用钱打算去买邮票为你寄信,不过我的理由是去看电影。出去时,妈妈一再关照说你要去看看梅姨,秦之蓉都去过了,就你不去。有什么好看?我嘟着嘴生气,妈妈大概还不知道梅姨就住在爸爸附近,梅姨搬家她跟着忙了一阵,早早晚晚往那边跑,总有一天她会遇见他。两个离了婚的人如果再碰在一起,会有什么反应?像朋友一样尽礼貌,还是像陌生人一样视若无睹?无论如何心里一定不太舒服。

分出点时间去打个转,玲玲,梅姨住得很近,就在秦家后面一条巷子,四十巷十五号三楼。本来我装着没有听见的,突然我吓一跳,站住不动了。十五号,正是爸爸住的地方,那次我爬上楼梯用买狗作藉口探问佣人记住了门牌号码。十五号三楼?我重复一遍,希望妈妈更正过来,可能她说错了。是,妈妈轻轻松松吐出一个字。我不能相信。梅姨自己住吗?妈妈笑笑?不自己住和谁住?你愿不愿搬过去陪她?不论这是真话还是假话我都不能接受,我匆匆走出门,满脑子都是问题,梅姨怎么和爸爸是同一个地址?

原来我没有一点去看梅姨的意思,从邮局出来,我毫不考虑的向永康街走去。如果不是我太好奇,我绝不会去看梅姨。

走进那条巷子,我放慢了脚步,我的心直往下沉,那幕叫爸爸而没有反应的情景,强烈的刺激着我的神经。我抬头仰望着三楼的前廊,栏杆新油漆过,空空的没有查利的踪迹。我犹豫了一会,终于迈上楼梯。按门铃的时候我鼓足了勇气,还没有到下班时间,即使找错了最多看见那个女佣人,再谈谈狗经就可以脱身。我这种顾虑并没有成为事实,开门的是梅姨自己。玲玲进来。梅姨催了我两遍,我还在发呆,我记起那个女佣人为我开门了,查利在她后面叫。我知道我有点失魂落魄的模样。梅姨问我怎么找来的,好不好找,我一概嗯嗯唔唔无法把精神集中起来。我装作参观,也勉强赞美几句,不过我对于房里的布置没有心注意。梅姨,你怎么找到这个房子的?梅姨说看报上的广告。我忍不住问,以前是什么人住你知不知道?梅姨说不知道,我来看房子他们刚搬走。搬到哪里去了?那谁知道?梅姨盯着我说你这孩子的问题真怪,不认识的人管它们的闲事干什么?我咽了口吐沫把话咽下去,我想告诉梅姨爸爸以前住在这里。

梅姨雇了个乡下来的小姑娘,比阿玉伶俐。梅姨要留我吃过晚饭再回去,我说不行,我要念英文。我这样骗她她不一定会相信,因为她和妈妈一个鼻孔出气,凡是对我不利的事她们总是商量着办理。不过梅姨这次没有揭穿我,她仍然对我客客气气很有耐心的在演戏。我也好好敷衍她,让她觉得我不再和她对立。

梅姨站在楼廊上,目送我走出巷口,我假意的回头向她挥手,其实巴不得她赶快进去。她哪里是惜别?她不过在监视我,好像她已经猜透我的动机,我很想在巷子里慢慢走一走,把一些在这里拾得的回忆重新抛在这里,一个人从眼前消失并证明已经不存在,因为他存在于另一个天地,爸爸去了,留给我多少悲哀,我的脚步好重,心情也重,做了这么久的梦,仍然是一场空。

又有走在沙漠里的感觉,黄昏正趁人之危悄悄扑过来,惨淡的路灯亮了。我心里没有路灯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