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黄沙漫扬,她忍耐许久。直到越过离国的兵界线,直到快要接近云国的时候,待在马车中的她干咳起来,这一咳,更是牵动了那极深的伤口,痛意传遍全身。实在忍不住,她用手腕掀开帘子,声音嘶哑,“停……一下吧。”
驾车的士兵没有下她的面子,还是把车停了下来。车里的她突然间被眼前的一切所怔住,这原本是自己辛苦带动,好不容易才繁荣起来的边界,如今却是一副萧条之意。琳琅的摊位都找不到一点影子,大路上,只有仓皇着纷纷赶进城的百姓们。他们拖家带口,他们身负重物,他们脸色慌张地往他们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躲。
她的眼底悲凉万分,那些人,何其无辜?她曾是云国的王,如今却是连一个家都不能给予他们。不仅是胸口,她浑身上下,都泛起了疼意,细稀碎碎的,却钻入人的最深处,疼得要命。
耳边,是那个车夫壮志酬酬的声音。他说,“你们云国,注定是要败在我们离国脚下的!”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一个军队里随处抽来的小兵,他居然也对着曾经是一国之王的她说道这样的话。这国,真的要灭了么?
轩辕律一夜没有回正殿,那是自从婚典过后的第一次,他没有回到她的身边。尽管她才刚经历过失去孩子的痛苦。看到天已大亮,依旧没有轩辕律的身影,她实在忍不下这口气,难道,是他今晚上太忙了?直到木子进来凑上她耳说了几句,她脸色大惊,起身就向书房走去。
如同白昼的灯亮,比屋外的光线都要亮上几分,这显明了是他不想回去故意留在书房里的,她一个生气,未敲门就闯进书房,惊动了靠在椅背上沉睡着的轩辕律。蒙利站在一边拼命示意着叫她不要冲动。可是,这样的不甘,叫她如何能够平心静气?
他的眼底有她看不懂的氤氲,那么模糊的情感,让她抓也抓不住,“你来了?”
她握紧了拳头,冲他喊道,“你放了莫颜!你居然放了她!还不准侍卫来告诉我!轩辕律,你安的是什么心?你明明就知道我恨她恨到骨子里去了!就算是扒了她的批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而你竟然背着我放走了她!”
他看着她,眼神是那么陌生,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她的笑容和温情,这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小世的离开而离开了。那个会抱着孩子在他面前满足地笑着的莫音,他已经找不到了。
他的声音深沉稳重,“是,我是放了她。我不会像你那样随便动用私刑,甚至把她的手也废掉了!”
她看到他眼底对自己的失望,声音随即尖利起来,“私刑又怎么样?废了她的手又怎么样?我再怎么对她,也换不回她害死我儿子的一条命!”
“莫音,你冷静想想,她是怎么接触到小世的?照看小世的人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松手了?这一切,你不觉得内有隐情吗?”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应该肯定莫颜是无辜的。而不是在这次才肯定下来。
面对自己孩子的死亡,作为一国之王,他必须是稳定而冷静的,所以当时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当一切罪证就指向她的时候,他竟也有那么一刻相信,那个凶手就是她。甚至是她站在自己面前,用最真挚的目光告诉他“不是我”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可是,当他知道她不要命地从云国再回到离国的时候,当他看到伤痕累累的她想对自己解释的时候,他终于可以肯定,那个害死自己儿子的人,决计不会是她!
他是可以正常地思考,但他身边的莫音未必可以。她情绪激动地咆哮道,“我不知道有没有隐情!但我知道我的小世就死在她的手里了!”
他语重心长,“莫音,她的错误,我并没有原谅她。我们可以通过正当的对决来解决的。”
譬如说……战争。
他还记得,很久以前,那个他和她独处的夜晚,他对她说,黎民百姓是最无辜的人。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安宁的家。而君王要做的,便是给予天下人一个安宁的家。所以说,如果一场战争可以避免的话,他就不会让它发生。他还记得,当时他说完了之后她沉重的呼吸声,她说,君子所见略同。那个片刻时间,他当她是红颜知己,她当他是君子之交。
而今天,他们注定了是相互厮杀的两方人马。离国攻打云国,不单单是因为轩辕世的死。轩辕世的死,可能只是一个导火索,勾起了多年以来云离之间的矛盾存在。如今,民意所向,战争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