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宇回到朝阳殿时,已有人等在那里。安静的身影如同剪纸般单薄且苍凉。初升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看不出所谓的朝气,反倒是一种可怕的令人担忧的沉寂。那样一个人,听到他的脚步声过后,转过身来,依旧一张美艳却苍白的脸孔。
“下朝了?”莫颜的声音不响,却很重地回荡在他的耳边。
他点头,走到她的身边,目光不由得被她那包扎得厚实的手掌吸引。其实自她回来后就有人来报告她的伤势,季大臣诊断的结果也在第一时间禀报到他耳里,但是,他都没有去看她。在他的心里,她甚至已经与他决裂。他没有道理去看一个与自己决裂了的人。但是,此刻,看到她臃肿的手掌和美丽的容颜形成的鲜明对比,他的心,被震撼到了!
试想一下,当初的她,是怎么忍受下来那非人的折磨?并且在忍受过后仍是现在这一副冷静淡然的面孔?
他在她身边坐下,收回了适才打量她的目光。
“你……预备怎么办?”她问,声音就在自己的耳边。
微微叹息,他说道,“还没确定。”
“我过来,只是想跟你说清一件事,民心不可失。百姓的心,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你若还想保住云国,那么边界进城的那些百姓是关键。但城门是必经之路,百姓进城必过城门,离国攻国也必攻城门。你若要万无一失,既可效仿先人关上城门,但必须在城墙上另开一小门,容纳百姓进城之用。”她的目光淡定,仿佛已经看到很远很远之后。
他微微心动,这僵持的局势,她走一遭下来,竟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纵然他被称为睿智英明,但在此之下,依旧没有她清楚。这个王的位置,他坐得实在汗颜。尽管在心里已经偏向于她的计策,但是一年来的训育教会他面临任何时候都要不动声色。
她顿了顿,再说道,“如果信我,你可派遣二级沈大臣。他精通边关之战,叫他带一千兵马快袭对方,只一柱香时间为限,不可恋战。此战必能稳定军心和民心。”
很精短的几句话,分析清了现在云国的形势,也讲明白了目前的措施。她,真不谓是治国得力的奇女子!
他心底暗暗的赞叹,依旧没有表现出来,甚至也没说到底要不要采取她说的计谋。他只是看了她一眼,那么瘦弱的女子,心底里却装着偌大一个国!这样的她,有一种莫名的距离感,像是天神,不可触碰。
她幽幽叹息,“你觉得我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吗?”
他一愣,知道她下面讲的那句必是震撼人心的话语,果然,她叹道,“那是很多年前,你教我的。”
他怔在椅子上,久久未动。
回寝殿之前,她还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冷宫。那兰珠住着的屋子。
明明就是一片天空,但从冷宫的屋子窗口望出去,那天色总比外面来的暗些,不知是心里想的还是真的暗些。总之,她喜欢静静地望着这一小块颜色,想她的事,想别人的事,想云国的事,想很多很多……
那兰珠从她身后走出来,“怎么,很久没来这里了,今日又出什么大事了?”
她沉默了许久,转过身看着她,面色沉静,“你走吧。”
那兰珠一震,这……算什么意思?是真的放她走还是……赐死的预兆?
她看着她,眼神安宁,“就算你不走,莫音……应该也会来接你了。我……已经把你的事告诉她了。”
这下子,换一向刁钻的那兰珠愣在那里,久久的平静,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重大的问题般慎重。她的脸上,看不到以往的尖酸与刻薄,年华的流逝洗去了她的嚣张跋扈,留下的,是一脸关切女儿的表情。
莫颜难过地撇过脸去,耳边又响起木子跟她讲过的那些话,刺得人心底生疼生疼。没有再向那兰珠证实的必要,她的经历,她的判断,她的调查,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木子说的都是实话!她那个温婉如水的娘,那个单纯善良的娘,居然自导自演了一场送命的戏!
这个事实,让她觉得很心寒,比当初莫宇算计让她去和亲还要来得心寒。
那兰珠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释然的笑容,她说,“不,我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