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七十七年十一月初八,传位大典于云国大殿进行。
金色的阳光像是特地要作为这朝圣的背景般庄肃高贵,莫宇身着玄色上衣,朱色下裳,上下部分分别绘有章纹,腰间一条金玉腰带,脚瞪草龙花纹黑色朝靴,踏着沉重的步子,气宇轩昂地走在这铺好的鲜红地毯上,在一大片玉石阶梯前停住,静静聆听。
屈大臣宣诏的声音清晰响亮,“云国第十四代子孙莫宇,自幼机智聪慧,灵敏无比,近年来又为云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堪称云国百姓之子,深得民心。由于莫颜公主被诊得忧劳过度,急需静养,因此将云国王位传至莫宇殿下,望从今以后,莫宇殿下勤勉政务,用心于云国,更创辉煌!”
卷起诏书,屈大臣高昂起头,面对这成百上千的大臣们,高呼道,“交接仪式,正式开始!”
大殿两旁的鼓手们配合时机,恰当地击起自己手中的大鼓,奏出这一曲激动人心的乐章。
莫颜自殿上高台的金座上站起,白色内裙外罩一件做工精细的百鸟裙,那是用多种飞禽的羽毛捻成丝而织成的裙子,制作讲究,正可谓是“正视为一色,旁视为一色,目中为一色,影中为一色”,穿上它便真是“百鸟之状皆见”。她这一生,穿这样奢华的服装,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如雷的鼓声中,她捧着国家大印,缓步走下玉阶,走到他的面前,停下,漆黑的瞳孔盯着他,神色沉肃。
他双膝跪下,两手举过头,平摊开来,接过她轻轻放在自己在掌心的大印,那是用上等的玉石做成的一个正方体,四面雕刻着云国的版图,尊贵无比。
他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她心里的不安和失落更加强烈,像是扼住自己的喉咙般致命,难受得要紧。但很快,她就将那种没来由的恐慌压抑了下去。
莫宇接过大印后,起身向玉阶跨步,当他稳稳地坐上那张一直是莫颜坐着的金座之后,群臣跪拜于地,高呼道,“云王英明,云王带领云国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这一次,依旧只有莫颜一个人笔直地站在大殿中央,但却不是两年前与那兰珠对峙时那般冷到骨子里的强势,现在的她,看着莫宇高高在上,接受百官的朝贺,是满心的欢喜,满眼的意足。她,终于实现了自己和莫宇共同的目标,他们,会看着云国,越走越强盛。
训练有素的宫女鱼贯而入,在偌大的殿内排好阵形,和着悄然变化的鼓声乐声,缓缓抛起水袖,开始展示那动人的舞姿,以贺新王登基。群臣退于两边早已安排的位置坐下,皆是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浩大演出。
整个殿堂,唯有一个人没有庆贺新王登基的欢喜之感,那便是风信。她笑容僵硬地站在坐在莫颜的身后,心思全然不在殿中表演的人群上面。她在心里为莫颜打抱不平。这两年来,云国的纷乱,云国的危机,云国百姓的困苦,哪一样不是莫颜亲历亲为去解决的?大家只看到她当云王时的威风,只看到她那一张勾人魂魄的容颜,却看不见夜深之后在书房连夜苦思冥想的她,看不到她以生命做赌注化解战争的她。自从莫宇上政后,她越来越少地管理政务,大家也就渐渐地忘记了她的功劳,她的付出,她的牺牲。在今日的传位大典上,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曾经替云国出生入死的莫颜公主说一句话。风信满眼的伤痛,替她感到不值。
没有人看到,风信此刻脸上的隐忍正好与坐在前面的莫颜脸上的笑容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天忙下来,日落时分,莫颜去书房找莫宇。
“还习惯吗?”她看着批阅奏折的莫宇,眼底柔和。
他抬头望向她的目光透彻,“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只不过从朝阳殿搬到这里做事了而已。”
“看来你的适应能力还真不是一般地强,不愧是莫宇啊。”她满意地笑开。
看到她的笑容,他竟有一丝迷惑。不是没见过一年前她的冷漠,自从他从她的手中成功接手云国的政务之后,她脸上的笑容,一天多过一天,不止是大臣们跌破眼镜,就连身边的风信,也是不可置信的模样,连连叹道是他的本事。可是,他能有多大的本事哄得她开心呢?无谓是他的出色让她高兴罢了。从自己的手里抢走这天下人谗言的王位,她有必要那么开心吗?
“找我有事吗?”他问。
她从腰间卸下一块同样雕刻着云国版图的玉牌,递到他的面前,他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却没有马上伸手去接。
“这是……”他犹疑着。
她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五年前,你被人下了毒,自知命不久矣。你面见先王的时候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便是将这传国玉牌赐给你。见玉牌如见先王,有了它,就有了可以和先王平起平坐,统领众臣的能力。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已经为我铺好了路,你甚至吩咐我将玉牌随身携带,一有机会出冷宫便可一展抱负。”
看到他有些茫然的眼神,她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这些你都不记得了。没有关系,我只是要你知道,你要我完成的抱负,我已经完成了。现在我功成身退,该轻松一下了。玉牌,我觉得还是交还给你比较合适。”
没等他接过,她就径自放在他的书桌上,轻轻地转身离开了。
拿起玉牌,他的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