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的新生在进行军训。
宿舍里。
欧阳庆思从枕头下取出录音机,一边摆弄,一边问尔月:“华寒霜今天穿的套裙好看吧?”
“是吗?啥颜色的?”正在用耳勺打扫耳内卫生的尔月歪着头问。
卜傲不相信:“连我都知道是绿裙子,你在她身后会看不清?长眼睛干啥用!”
“长眼睛流泪用呀!”关在州接话可快。
尔月振振有词:“绿色分好多种呢,对不对,邱锦?”
邱锦“嗯”了一声,不含糊道:“有浅绿、淡绿、青绿、草绿、暗绿、葱绿和碧绿。”
尔月有了事实支持,趾高气昂道:“怎么样,你倒是说清她穿的啥色?”
杜仲道:“你这是吹毛求疵,邱锦卖过衣服,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谁能跟他比。还记得牛夕讲过的笑话吗?一对婚后不生育的知识分子夫妇检查。大夫发现那妇人还是处女!原来他们以为婚后搂搂抱抱亲个嘴就会怀孕,就能传宗接代了。隔行如隔山吗,他们的地质专业和生儿育女不挨边,所以才有这笑话。”
“这也太蠢了,中学时大家可是都学过《生理卫生》的。”尔月道。
“《生理卫生》课那么浅显有皮狗屁作用,老师只讲我们知道的,想知道的他们又不讲。”杜仲道。
巩俐香、六十年代各拿一叠相片进来。尔月过去看:“是在泰山照的吗?”
第一张。欧阳庆思买墨镜时独断专行,忘记与脸商量,镜框太大了,老往鼻尖处滑落。相片中的他吊儿郎当的呈跌破眼镜状。
第二张。六十年代双手叉腰,仰脸前眺的姿势,容易让人想起影视作品中村干部的形象。
第三张。关在州一身皇帝打扮,端坐龙椅之上。可惜给他拍照的邱锦没掌握好角度,硬是在他周围摄进去一帮现代人,让他的皇帝戏穿了帮。他们三人相互取笑着。
杜仲那边笑道:“邱锦,你和巩俐香中间的小男孩是谁?这咋瞧都像个三口之家呀。”巩俐香和邱锦之间的大眼睛小男孩,那是在合影时,邱锦随手从旁边借来做陪衬的。
邱锦问六十年代:“牛夕,这么晚才回来,又去拍校长马屁了?”
六十年代:“啥逑话,我去汇报工作了。讲暑假去医院见习的情况。”他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在办公室见到安琦,他要转学了。”
巩俐香道:“是不是转到河医大成教部?”
六十年代问:“你咋会知道?”
“是呀,你怎么也知道?”邱锦奇怪。
巩俐香道:“媛媛也转学了,她说中医没有西医好学,要转学到河南医科大学。”
杜仲、卜傲、邱锦交换一下眼神,心有戚戚。他们怕有人捕风捉影,没有向任何人透漏假期里遇到的事情。谁知媛媛还是离开这儿,选择逃避。
关在州道:“人家是‘妇唱夫随吗’,聪明人一猜就知道。”
六十年代咬文嚼字道:“记反了吧,‘三从四德’里有‘嫁夫从夫’之说,也就是‘夫唱妇随’,哪里有他们这样‘妇唱夫随’的”。“关在州强词夺理:“我在这里是活用吗,你可真够迂腐的!”
“啥是‘三从四德’?尔月你知道吗?”欧阳庆思问。
尔月道:“记不全了,但我知道‘三纲五常’,和‘三教九流’,……。”不理会别人爱不爱听,自行其是道:“三纲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指仁义礼智信。三教指儒道佛,九流……”。
“少卖狗皮膏药,武侠小说中毒了你,人家问的是‘三从四德’!”卜傲打断尔月的话,他自吹自擂:“三从指在家从父,嫁夫从夫,夫死从子。四德指妇言妇德妇容妇功。不知道这些枉为孔孟传人。”
“这些旧社会用来约束妇女的狗屁封建理论,难道还值得吹捧、继承、发扬光大吗?!”尔月报复道。
邱锦听了只想笑,他转移话题:“牛夕,安琦走了,班长职位非你莫属了?”
六十年代洋洋得意道:“将来兄弟飞黄腾达,你们也可‘鸡犬升天’了。”
众人一起嘘他:“大言不惭!”
新官上任三把火。如愿以偿做了班长的六十年代把练功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雷厉风行地实施其新政。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把熊熊大火烧到404宿舍。宿舍南墙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楚:
1)熄灯之后严禁说话
2)早晨按时起床
3)宿舍内严禁抽烟
4)严禁打牌搓麻将
5)严禁带女生进宿舍
6)保持宿舍卫生整洁
尔月看看只是冷笑:“不错,没有一条针对他自己,全是为咱哥几个量身定做的。”
唯恐天下不乱的欧阳庆思道:“不让女生进宿舍?还让不让人活了!”
杜仲也摇头:“原来挺好的,这么一弄,我怎么就觉得自己五毒俱全,不是好人了。”
邱锦笑道:“呵呵呵,原来你还觉得自己以前是好人呢?太抬举自己了!”
卜傲“哗”地撕下,用火机点燃:“吸烟碍他屁事,州官放火,百姓也要点灯!”
六十年代进宿舍看不见告示,叫到:“谁干的?秃子打伞——无法无天了!”
卜傲蛮横道:“叫啥叫?谁怕你不成!”
六十年代生气:“我这不是为大家好吗?出家做和尚还得先剃光头呢,总要有些规矩才行。”
关在州道:“那不见得,武松就是头陀,没剃头。我说你呀,搞的这一套太小儿科,幼稚。”
欧阳庆思不失时机道:“你的毛笔字太差,有损室容。明天哥们重新设计。”
欧阳庆思的杰作面世。“书山有路勤为徑,学海无涯苦作舟”的对联还相当凑合,只是他自夸百年后会比梵高的《向日葵》值钱,比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有品位的呕心沥血之作差强人意。不由得让人怀疑他上次书画大赛第一名的头衔纯属“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得来的。
尔月中肯地评价他的《猛虎下山图》,说咱们宿舍不用担心再闹耗子了。
至此,这把火烟消灰灭,六十年代的新政寿终正寝。
邱锦看见同桌洪世仁靠在走廊水泥柱子上发呆,就问他怎么不进教室。他翻翻眼皮道:“你自己去看吧。”
邱锦满腹狐疑地进去,发现自己座位那儿坐着巩俐香和林玉婷。巩俐香让邱锦坐在对面,问:“你会弹吉他吗?林玉婷想向你学。”
邱锦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林玉婷道:“一帆讲的呀。”
上课铃响了,林玉婷没有回她们二班,而是坐在第二排的巩俐香旁边,也就是原来媛媛的位子。
《组织和胚胎学》老师是中医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的年轻有为的助教。穿白大褂的授课的他声音充满磁性,强过那些倚老卖老的古董们,尤其受女生欢迎。
好不容易放学了,邱锦一边走路一边不经意地问六十年代:“咱们班怎么多了一个人呢?”
六十年代洋洋得意:“你说的是林玉婷吗?她觉得咱班《组织胚胎学》老师将课讲的好,有利于学习,就要求到咱们班的。这是人心所向,勉强不得。”事实是,林玉婷找到六十年代,说:“牛班长,你们班班风班纪好,我想调到你们班。”又追捧他几句,说大海航行靠舵手,一班在你的英明领导下,一定会乘风破浪、勇往直前,赶超二班、三班、其他班。有八两酒量的牛夕阳被她二两迷汤灌晕,自告奋勇地给她抬来书具。
路过同桌而餐的尔月、欧阳庆思和小雅、华寒霜,六十年代与邱锦坐在杜仲、卜傲对面。六十年代关心地问无精打采搅动面汤的杜仲:“咋啦?被霜打了?”
杜仲叹口气:“唉,学费没有交上,班主任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明天听不成课了。”这怨不得班主任心肠硬,端人饭碗的他只是忠实地执行学校的规定而已,干了分内之事。学校下发这样的通知实在是迫不得已。本来上学交学费就如吃饭买单、上车购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往年学校对那些交不起学费的学生心太软,缴费期限一拖再拖,结果学生毕业了,学费打了水漂,没捞回一文。
杜仲很无奈,他来学校时候,母亲卖掉了养了一年的黑猪。用杜仲自己的话说,他是揣了头猪来校的。可这笔钱之及学费二分之一弱,生活费更没着落。
囊中羞涩的卜傲有心无力,他向放下蛋炒米的邱锦道:“邱锦,你学费早就交齐了,昨天又从邮局取了款,借给杜仲先用呗。”
邱锦道:“不好意思,那是别人的钱,我不能用的。”
六十年代自有锦囊妙计。晚上,他陪杜仲来到中医学院教职工楼下,对抱着一箱绿豆面面条的杜仲道:“303房间,你上去吧,我在这等你。”事情办得出乎意外的顺利。菩萨心肠的老校长夫人听了杜仲的哭诉,连礼物(面条)都不肯收,就力劝老头子网开一面。
这样,抱挂面下楼的杜仲明天可以继续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