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傲……。”
邱锦探头一看,是提着行李的川妹子在楼下叫。
扭转脖子道:“卜傲,川妹子叫你送她回家……。”却发现卜傲冲了出去。已经放假三天,多数同学归心似箭地回家过年了。卜傲磨磨蹭蹭不肯走,原来是另有企图。
404宿舍就掉他一人了。
邱锦伸手拉过上衣,掏出一支香烟,点上。那天,六十年代把他单独拉到一旁,悄悄地问他“你知道你考过几门”时的表情,使他预料到大事不妙。当晚,巩俐香来404宿舍,关切地问没去上课的邱锦:“咋回事?上次考的那么好,这次咋弄砸了?”邱锦自我解嘲说,上次是蒙的呀,还可能是批卷老师一时糊涂。
想到此处,一种撕肝裂肺般的挫折感涌上来,令人窒息。灰烬掉落,他轻吹烟头。发亮的烟头压向左手背侧外关穴的部位。伴着“滋滋”的清响,烧烤的香气飘进鼻孔。内心的伤疼抵消了肉体的痛楚,麻木的邱锦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受烫的肢体,苦苦思索:“怎么会三门不过呢?!”这个事实实在难以接受。
打消回家念头的邱锦到校外打长途,告诉妈妈说,要留学校复习功课。电话那头的妈妈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埋怨他暑假不回家,寒假也不回家,是想打工还是怕花路费?荣儿来咱家几次了,总在询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有……
邱锦含含糊糊地应付着,挂上电话后,在街上失魂落魄地闲逛了半天。
奔驰的大客车猛地冲向路边的水沟,紧急刹车没能使它立定。大客车蹦了一下,斜着下了小水沟。
“咋开的车?”
“会不会开车?”
“开车敢瞌睡,你不要命,大家还想过年呢!”
乘务人员面对不满的乘客,陪着笑脸说,保证不耽误老少爷们回家过年。
到站了,巩俐香从塞满乘客的大客车上下来,提着包出了汽车东站。平常没有觉得多么长的路程,今天好像永远走不到头。胳膊酸的让人想哭,鼻子也痒了起来。巩俐香放下包,把鼻子拧歪。
“巩俐香?真的是你!怎么这么狼狈?”
见拍自己肩膀的是邱锦,巩俐香甩着胳膊高兴道:“谢天谢地,快帮我提回去吧。”
“你怎么没有在家过年就回来了?”
“我哪里回家了,我去洛阳舅舅家了。”
“还没有吃饭吧?”
“没有。你呢?”
“我在饭馆刚坐下,见外面闪过一个身影,很熟悉,出来一看,果然是你,饭没有来得及点呢。”
“待会我请你吃。”
“还是我请吧,给你接风洗尘。”
除夕夜。
欢度佳节的人们齐聚张灯结彩的人民公园观赏灯会。
巩俐香叫道:“宝莲灯,牛郎织女鹊桥会!”
邱锦用手里的伞指着草坪中央:“还有空城计”。
巩俐香拽着邱锦到桥南边,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电子船的船首,刘三姐正戏弄地主老财们的御用秀才。“快看,八仙过海灯。”巩俐香雀跃。
在小山上,观赏绿城广场燃放的焰火冲上云霄,五彩斑斓,落英缤纷。
缓缓下得山来,到一石凳前,巩俐香掏出纸铺在凳子上:“歇一会吧。”
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小孩子来,他对着邱锦唱:“祝叔叔阿姨美满幸福、百年好合!”随即把一束鲜花举到邱锦面前:“叔叔,送阿姨一束鲜花吧?”
邱锦犹豫着。
满心期待的巩俐香失望道:“小朋友,走吧,我们不要!”
“现在的小孩子真有趣,他哪儿学的那些话。”见巩俐香不吭声,揶揄道,“买鲜花纯粹浪费,还不如吃个鸡腿呢。”
巩俐香心中莫名的委屈:“哼!稀罕你的花呀?如果不是听到关在州讲你春节不回家,我又何苦大过年的着急往学校赶,还差点搭上一条小命!”
“回学校吧,你们宿舍10点就锁门的。”邱锦觉得在待下去也无趣。
“伞呢?”巩俐香站起身,发现挂在石凳后靠上的雨伞不翼而飞。怎么回事?肯定是刚才生意没做成的卖花小童不愿意空手而归,偷偷绕到他们背后黑暗的树丛中,悄悄取走了他们的备用雨伞。
邱锦四下张望:“算了,早溜走了。”
巩俐香气得:“欠揍的小破孩,别让我逮着你!”
一路骂骂咧咧,到了公交车站牌前。嘴里还嘟囔:“气死我了,小破孩……”。
邱锦听着车站后面,礼品店里播放的歌曲:
——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
试著将它慢慢溶化
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
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
依然爱我无法自拔
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啊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
那里空气充满宁静
雪白明月照在大地
藏著你不愿提起的回忆
你说真心总是可以从头
真爱总是可以长久
为何你的眼神还有孤独时的落寞
是否我只是你一种寄托
填满你感情的缺口
心中那片森林何时能让我停留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
那里空气充满宁静
雪白明月照在大地
藏著你最深处的秘密
或许我
不该问
让你平静的心再起涟漪
只是爱你的心超出了界线
我想拥有你所有一切
应该是
我不该问
不该让你再将往事重提
只是心中枷锁
该如何才能解脱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
……
“唉,快看,下雪了!”众多候车的人在叫。
其实下的是雪条子。“哗哗”作响的雪条子落在地上,还调皮地跳来蹦去。寒气透过厚厚的衣服,钻进骨关节缝隙,冷的令人发抖。
邱锦跺着脚摸摸发凉的鼻子尖。然后,拉了用手捂住耳朵的巩俐香,准备到精品屋避一下。
精品屋里的小礼品琳琅满目。有几对少男少女在货柜前打量着,抚摸着可爱的商品,拿不定主意。
巩俐香出神地望着玩具熊。年轻的店主过来热情招呼:“你好。是不是相中这款玩具熊了?这款玩具熊是电子的,今年最流行,你真有眼光。要不要试一下?”
“多少钱?”巩俐香问。
“八十八元。”店主道。
“太贵了吧?”邱锦忍不住搞价。
巩俐香把头转向窗外。
“车来了。”巩俐香快步跑出去,却一个趔趄歪在地上。爬起来没能站稳,又四肢朝天仰躺在那,摔个结结实实。等另趟车的候车人“哈哈哈”笑着瞧热闹。巩俐香“哇”地哭了,任撵过来的邱锦怎么捞,她只是蜷着腿抱着膝盖在那伤心地哭。邱锦无奈,只好把她挟在肋下,带回礼品店。
邱锦付了钱,店主笑容可掬地把装好电池的玩具熊交给巩俐香。玩具熊快乐地叫“新年快乐”,巩俐香破泣为笑。
窗外,斜着坠下的雪条子渐渐少了,大块大块的鹅毛随风在寒夜悠悠飞舞,洒洒扬扬飘落下来,没有声响。路边的树枝结满白花,世界一片银妆素裹。
末班车上只剩一个单座。邱锦让巩俐香坐下,自己手拉吊环立在一旁。巩俐香抱着玩具熊往里靠,仰脸对邱锦道:“咱俩坐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