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空气像是从蒸笼里冒出来的,吹到脸上都觉得发烫。汗水从毛孔泌出,量不大却黏糊糊的。拿起毛巾想抹一把脸,却闻得刚放置片刻工夫的湿毛巾已经发臭,变得氨气熏人。可怕的天气!只好到水龙头前冲洗一下。
杜仲进门来,神色慌张道:“完了完了。”
邱锦问他怎么了?这么兴奋!
他说昨晚刘寄奴住在他那儿没有回去。
“在你那儿住了一晚?噢,明白了,你是不是?啊……。”邱锦拉长声调调侃道。
杜仲唉声叹气:“唉,我的自制力太差了。”
邱觉得他的嘴里没有过实话,不相信道:“开什么玩笑。净坏人家清名。”
杜仲皱眉道:“那还有心思跟你开玩笑!不信你去看看我的床单。”
邱锦见他说得认真,半信半疑道:“这么说是真的了?那我得恭喜你小子了。”
杜仲没有一点喜色:“愁死我了,这可咋弄啊。”耷拉着脑袋,弓着腰,全身能打弯的地方没有直的,像太阳下离土的豆芽菜。
邱锦全信了:“先斩后奏!厉害。尔月比不了你,他敢带于筝回信阳,却没有胆子做出轨之事。”
杜仲正经道:“对了,今早刘寄奴就给我说,让我明天跟她回她卫辉老家。”
邱锦乐了:“哈哈哈,是带你去见见家人吧?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你没得选择了。哈哈哈……。”
杜仲苦着脸:“这才是我最怕的。我压根没有打算娶她。”
邱锦严肃起来:“嗬,那你还干那事?害人害己!”
杜仲沉重道:“那天在医院,我见到宋海云和她的现任男友到人流科,我的心就像一把尖刀在剜呀剜,痛得浑身发抖,真正是尝到了心碎的滋味。”
邱锦知道宋海云是杜仲中学时的初恋情人。自从宋海云考上轻工业学院,而杜仲到这儿上自费,两人渐渐疏远,最后彻底分手。
“你不是和人家分手了吗?人家找朋友关你屁事。别瞎****难受了。”邱锦用学会的河南方言安慰他。
杜仲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可她的男朋友是我们的中学同学,是我当时最看不顺眼的家伙!”
“哦,是这样呀。难怪了。节哀顺变吧!”邱锦还有不明白,问回原来的话题:“这件事跟刘寄奴有什么关系?”
杜仲道:“回住处后我痛苦万分。到我那儿串门的刘寄奴对我好言相劝,陪我喝酒,我头脑发昏,就……,哎!”
“她自然是半推半就,顺势就范了。”邱锦的推理深刻到位。
“我现在该咋办?”杜仲道。
“还能怎么办?跟人家回老家吧!”邱锦正色道。
郁郁葱葱的树木。点点阳光从弯曲树干间隙透过,照射着地上的野花。黄色的小花朵随风轻摇,点头晃脑,惹人喜爱。地上布满这样野性这样杂乱无序的花花草草,人几无插足之处。天然而成的景致一点不同于公园里修饰得井然的花卉,它更让人心旷神怡。
穿过毛窑村头这片尚未开发的土地,离邱锦住处就不远了。
林玉婷对邱锦写的留言还是比较满意的。与那些从集锦上抄袭的千篇一律的美文相比,他费心思写得短短几句话更显诚心。她原本有许多话要写给邱锦的,可惜他压根没有准备纪念册。
邱锦接过递上来的小奶糕,咬一口下去,从口爽到心。身上的汗水也给冰了下去。
林玉婷从包里拿出一叠钱,对满头雾水状的邱锦嫣然一笑:“不是让你白吃冰糕的啊。我回趟老家,路上带着不方便,你帮我保存一下吧。”
邱锦受宠若惊,接过钱来,数数1000元整。放进床头相册的夹层。
“让我看一下她的相片呗?”林玉婷道。
“谁的相片?”邱锦不解。
“装啥迷登!”林玉婷白他一眼,“‘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无理可拒的邱锦翻到那页笑颜。林玉婷一言不发地看了半天,点点头,声音沉沉道:“真漂亮!”还给邱锦相册时,顺手从影集中抽出邱锦在厦门海边照的那张彩照。
邱锦道:“这张没有底片了,我另给你一张吧。”
“就要这一张。”她有点蛮横地收起照片。双手在包里翻腾一会,取出一张自己的照片给邱锦:“一张换一张,你也不亏。我这张也是绝版的,咱们班谁都没有。”那是她在中学时穿一身白色连衣裙的素面照,比那种照得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的艺术照真实得多。
邱锦收下她的照片,笑道:“你不怕我把你的钱花光?”
“花就花呗,没事。”她大方道。
“在哪儿上车?”邱锦随口一问。随即又后悔自己多嘴。
“北站。”林玉婷有些期待地正视他。
邱锦没有勇气陪她去车站。在窗口目送她渐渐走远。刚要把照片塞进相册,邱锦发现照片背面还有文字:
——
我的心情沉重
你的眼神忧郁
太阳快要东升
你我必须分离
你我必须分离
太阳快要东升
你的眼神忧郁
我的心情沉重
——
把我最喜欢的英国诗人玛丽-柯勒律治的《缓步》送给你。
祝愿你以后:
生活美满幸福
心情舒畅愉快
林玉婷
1998 08 08 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