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是真的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看的东西全是虚空的，飘浮在半空中，没有一点重量感和承重力。仿佛所有的物品全隔在海水中央，上也不行，下也不易，只能卡在中间；任尔沉浮，随波逐流；没根的浮萍，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我能清醒的时候很少，就是撑起眼皮的力气都似可耗尽我一生所有能量，这里的气息——死亡的灰白调，依旧让我压抑得不能喘息。
汉杰的眼神，灰蒙蒙一片阴霾，他的脸色和医院的墙壁是一样的，仿若不小心一触，就可听见白色的裂痕斑点在一块又一块的剥落，“咝咝……”的响在脱落。又像雪花坠落衣襟，白皑皑的，一小瓣儿、一小瓣儿的旋转，悄无声息的飘零。
窗外是白茫茫一隅的死寂，冬天应该来临了吧。
我嚅动唇角，用力扯开：“外面……下雪了吗？……”
汉杰，回过神来，四周找了一遍声音的发源地，才突然发现新大陆一般，眼神乍亮的一瞬间，我才发觉，原来我还可以发出声响。
“……嗯嗯……是的……是的，下雪了，很细的雪，小小的……”汉杰的双手情不自禁的颤抖，却又是如此的温暖。
我的头深陷在枕头里，没有剩余力气去扳动只能偏歪着，对着汉杰，浅浅的笑：“你跑过来……的动作……真好笑，像……真像一只丢了孩子的袋鼠……”
汉杰，只是笑没说话。连带着不停地附和着点头。
我想自己说笑话的水平是越来越烂了，他现在笑的样子比哭还难看。
外面突然传来哭喊声，没有预兆的袭来暄杂一片，那凄惨哀恸的哭泣声似乎震得天空都塌了下来，世界在沦陷，碎片在纷飞……
不用看我也知道，又一位白血病人逝世了……
小时候很害怕，看太多了却好似已习惯，就像刚才还满屋的人，忽然一阵风扫过，全消失不见，只有你一个人，全世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死睁着眼，望着空荡如洗的四周。
这短短几个月，我不知道换了多少医院，杨浩马不停蹄地给我换地方治疗，一家又一家，都是摇头拒疗，无计可施。
任何的语言，在此时都是无能为力的苍白。
我看着汉杰一直硬撑着，陪着我，满脸的疲劳奔命。
他不停的叫唤我的名字，双唇不停的抖索，就像在秋瑟寒风中，一棵枯树上的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孤寂的颤动摇摆。
我使劲的挤出几口气，断断续续，一口气接一口气地说：“……汉杰，我在，我在这……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