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她难过的,是那像冰块一样塞在她胸口的挫败感。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对宣华的一战(不知不觉她已经用上了“战”这个字),看起来明明是她大胜,但就是有着严重的挫败感。正是因为今天一直都是她在训人,她在吼,反倒显得她像是坏人。宣华夫人却始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是那么的惹人怜爱,倒像是个受害者了。
萧美儿一直不承认有女人天生就能讨男人喜欢,也一直不承认那种女人的本事是别人学不会的。但是她今天必须得承认了。她就是不如宣华夫人。而且即使学,也学不会。
宣华夫人被宫女们搀扶着,像一根无根的柳枝一样摇摇晃晃地往寝宫走,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痕,原本鲜花满园的花园在她眼里已经宛如严冬,温暖微熏的风也是冰寒彻骨。
她现在已经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命运。她当初真的以为自己和杨广在一起就一帆风顺了。与其说是无知,但不如说是不忿,竟要闭起眼睛看看能不能瞒天过海。没想到她再不忿,不能解决的事情还是不能解决。
宣华回到寝宫之后就呆呆地坐在床上,一面下意识地用手扣着那软缎滚边的席子,一面低着头流泪,眼泪竟然无法停止。她仔细想了想以后,觉得自己的确跟萧美儿说的一样,走投无路。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温热的手背擦过冰凉的脸,竟让她感到一阵滚烫。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忽然狠狠地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她现在恨死自己了。为什么天真地觉得能感受到快乐的归宿就是好的归宿呢?正如佛经里所说的,贪恋一时的欢娱可能导致万世的劫难。现在想来,她似乎在老皇爷死时拼个以身殉主,才是最好的归宿,而自己却饮鸩止渴,跟了杨广,还天真地以为跟皇后道个歉就没事了,真是……可悲、可耻、可恨!
宣华夫人用力抹了抹被自己打痛了的脸颊,萧美儿那叫她“自便”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她知道自己必须自便,但是她又不想死——虽然从现在看来死才是她最佳的收场。仔细想来,唯有在这件事情还没有张扬出去之前,请杨广把她打入冷宫,出宫寻个隐蔽的去处,安安静静地在那里终其一生为妙。
宣华夫人正在那里凄凄惨惨地谋划自己的出路,冷不防杨广已经退朝回来了。见她脸色铁青,慌忙奔了过来,捧起她的脸颊心痛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宣华夫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那被眼泪晶润过的眼睛此时分外的清亮,就像两个幽深,但是清澈的湖泊。但这美丽的湖泊里忽然涌起了万般幽怨和不舍,她忽然推开他的手,顺着床沿跪到了地上:“请皇上给我一个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