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王您不必向我请罪。我一个身背骂名的未亡人,夏王施恩不杀便是我天大的造化了,怎敢还让夏王向我请罪?”她特意抛弃了“本宫”这个高高在上的自称。虽然说得无比谦卑,但显然话里有刺。
窦建德的确就是这样想的,也不怕她斥责,但猛然被她揭破也有些手足无措。更何况她现在脸上幽怨横生,美得更加动人心魄,就像妖谷鬼涧之中,萦绕着蓝光的魔花。
“当然,也有无数的人认为我连‘未亡人’这个名字都不配留着。”萧皇后冷笑着,眼中忽然喷出蓝色的火焰:“也许天下人都觉得先皇罹难之时我该立即殉夫,慢了一丝一毫都是大罪,但他们可曾想到,我要是一死了之,先皇的遗体不知会被乱贼践踏成什么样子,我等身为妻妾臣下,即使作鬼,看到先皇暴尸荒野,狗啃鸦食,情何以堪?”
窦建德听了萧皇后的话,觉得那的确是一国之母该作的事情,不由得收起了不以为然的心情——说实在的,他只担心萧皇后自杀身死会影响夏国的声誉,对她羞愤自杀,也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
他这一心理变化在脸上有了细微的表现,被萧皇后全部收在眼里。她的笑容也更加冰寒,一股冷气从她的目光里直透出来:“况且,背着如此深仇大恨,我实在无法去死。虽然人人都可以说死后再取贼人性命,但鬼魂之事历来是最飘渺的,我实在无法把一切都寄托在自己死后。我活下来,是想在宇文化及身边教唆他,误导他,让他误入歧途,即使要跟他一起去死,也希望自己能死在他的后面,亲眼看着他如何去死!虽然我一个弱质女流起不了任何的作用,但是我无法泯灭我的复仇之心。我……”萧皇后讲到这里忽然顿住了,脸上露出了惊骇和痛楚的神情,就像紧绷着的伤口忽然裂开了。片刻之后她激动的神情渐渐平复,嘴角绽开了一朵自嘲的笑容:“罢,罢,讨逆之功全在夏王,我这个失节之妇那里有资格夸夸其谈。刚才的无知妄言让夏王见笑了,还请夏王莫怪。”
窦建德却被她幽艳的神情和凌人的气势震慑住了,过了片刻后才强笑着说:“娘娘这句话实在是折杀臣下了……娘娘用心良苦,天下人必将知晓……”自己也觉得这几句话其实无味,艰难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下面说的话和前面完全搭不上:“娘娘放心,臣下日后一定会好好管教臣那粗莽之妻,绝不会让娘娘再受惊吓……”
萧皇后一声不响地看着地面,眼睛里又恢复了那神游物外的神气。虽然看起来心不在焉,却别有一番绵柔之美。窦建德感到十分沮丧,低声吩咐宫女好好照顾萧皇后,便黯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