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即使在梦里也轻得像片羽毛,却能把她从梦中彻底惊醒,然后抱着被子惊悸哀伤到天明。负罪感此时才拖着镣铐和囚车来到,把她囚在里面,一边一边在自己的道德心面前示众。她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敏感。敏感的表现比较特殊,表现为关注窦建德的霸业来——理由看起来很荒谬,却很现实。她害怕自己再度当一次亡国妾妇,落到别人手里,再度失节——她现在已经无法相信自己了。
窦建德的霸业发展得不大妙。缘于他的用人。以前他对降将的宽容曾经让萧皇后很欣赏,但就是这种宽容给他惹了麻烦。首先,对降服的官员和将领不细加试探就委以重任,导致一些不是真心降他的人或是奸诈之徒把持重职,一有机会便和他离心离德。那次在宫中装神弄鬼的人便是以前跟随宇文化及的禁卫军。窦建德在他们投降之后还让他们戍卫皇宫。其次,过于宽容的态度有时会纵容背叛。当初他攻下魏县之后,允许不愿在他手下效命之人另找出路,还赠以财帛,即使是要去敌人那里的人他也不加为难。这就让某些人觉得,背叛也是可以允许的。
霸业进展得如此不顺,窦建德当然再没有闲心跟萧皇后柔情蜜意,跟她说的话也渐渐少了起来。萧皇后有些不快,但很快便认了。乱世里她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认命。她只是有些怅然,他们的关系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甜蜜,一直被阴影笼罩着。正好让她更加后悔自己出轨。
然而,在乱世里,并不是她愿意认命就可以的。莫测的命运再度垂临于她的头上。给命运当信使的,便是曹后。
那是很平常的一个下午。萧皇后在花园里闲游,不小心撞见了曹后。她虽然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也有些理亏,但没有掩面而逃,而是款款地朝曹后迎上去。说来也讽刺。她抢了曹后的老公,却不用在她面前行侍妾之礼。因为从名义上,她还是国母。
等她走到曹后的面前时,忽然被她的笑容惊到了。曹后以前在她的面前是绝对不会有笑容的。而且这笑容又是无比的诡异:眼旁的皱纹呈放射状扩散开来,包围着一双异光闪闪的眼睛。眼睛中含着的分明是心灾乐祸和仇恨得雪之后的狠毒的快意,配上周围那扭曲的皱纹,就像一朵丑陋的、有剧毒的干花。
“鄙国宫阙狭窄,宫奴粗鄙,娘娘一定住不惯吧?”曹后忽然开口寒暄,把萧皇后吓了一跳。
“这话是怎么说的……”萧皇后准备回几句客气话,没想到曹后已经等不及想看她惊惧的样子,抢先说了:“娘娘放心,您不用在我们继续将就了。突厥的可敦,义成公主已经遣使来朝,请您去安度晚年,我们夏王已经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