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美儿呆呆地看着这对相拥而泣的老夫妻,虽然作着小辈应有的“感动”和“同悲”的表情,但总是止不住恍惚着发怔,心里也木木的。看着隋文帝满脸的泪水,总觉得它们轻飘飘地毫无价值——如果他是真心为老妻流这么多泪的话,怎么又会在老妻病重之时找其他的女人?独孤皇后现在固然也是泪流满面,可她心里只记得独孤皇后刚刚化险为夷地时候流下的那两行浊泪。她总觉得独孤皇后的眼泪在那个时候就流尽了。有时候原谅的时候,反而是心死的时候。至于现在的眼泪,也是只是走走过场,给皇上一个面子吧。
她在危机过去,即将开宴的时候才收到杨广的口信,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不要慌张。它对萧美儿来说就像燥秋的空气一样干巴巴。她等到现在竟只等来这么一个口信,感到异常的愤怒,甚至觉得它还是不要有为好。她是第一次对杨广感到如此的失望和愤怒,甚至不打算再迁就他。
宴会结束后,萧美儿见到了杨广。他是来拜见独孤皇后的。出乎她的意料,杨广竟也显得非常的疲惫,两片薄薄的眼皮微微有些红肿,就像两片枯萎的花瓣一样半盖着他的眼睛。他那本来光彩十足的眸子,此时也像沾了灰的琉璃珠一样没了光彩。萧美儿感到很惊诧,甚至有些心痛:难道说他也像她一样,一直在焦急不安地等待着结果?怪不得他没空带信过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感到杨广的眼皮在眼珠下面狡猾地一转。这一转透出的不仅有狡黠,还有浓重的失望。
萧美儿忽然明白了,接着怒得要发狂:他是也在等待消息,不过不是在等父母重归于好,而是在等着父亲抛弃天下吧!好让他早日登上皇位!因为父亲最终没有抛弃天下,他早日登基的愿望又化为了泡影,所以才会如此失望。
萧美儿感到浑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一时间竟想搬起身边的烛台砸过去——她竟然会对自己钟爱的夫君有了这种想法,真是令人骇异。然而更令人骇异的是,她竟没有对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惊讶。她奋力稳住将要抬起的手的时候,忽然想就此不再见他!
杨广从眼角发现了萧美儿愤怒的目光,不禁隐隐有些心惊。老实说,虽然他也知道自己今天作得很过分,但万万没有想到平时对他百依百顺的妻子竟然会对他发怒。因此竟隐隐地有些手足无措。但是想想平日那柔顺的样子,觉得她即使发了怒了应该也没什么要紧,只顾着去奉承独孤皇后,跪着依偎在她身边,嘘寒问暖,连呼心痛,并为自己这半天的“失踪”找了完美的借口:“儿臣一听宫内出了这种变故,第一个想到就是进宫护卫母亲,但想到国不可一日无君,儿臣又是国之储君,责任重大,只好先忍着心痛去找父亲。父亲回来之后竟又是要对母亲不利,儿臣虽然心如刀绞,焦急万分,但您和父皇一个为我父,一个为我母,我无论站在谁这边,都是不孝。儿臣只有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儿臣心中这万般的苦痛,只有天知道了!”仍然是完美无比的说辞。要是平常,独孤皇后肯定要老泪纵横地把他拉入怀中百般抚慰了。可是这次却像心里有什么数一样,只是含糊应着,没作什么表示。杨广见独孤皇后这样,还以为她是病糊涂了,虽然有些诧异,但并没有细想。觉得自己表演得差不多了,便抹干眼泪站起,看着在一旁冷着脸立着的萧美儿,赔笑道:“母后平安无事,也多亏贤妻在此照应,现在事情已了,就请贤妻跟我一块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