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到来,繁星稀朗,花树摇曳,暗香浮动,黑幕忽然将壮丽的宫阙笼罩。
宫娥们又甜笑着走了进来,低垂着螓着退出,已到掌灯时。
书房内明亮如昼,帝王亲切的笑容,美酒的芬芳,却已不能吸引他,王仲云已站了起来,他的眼中,心中,却只剩下那贫屋中的昏暗烛光。
该到回家之时了。
殿外静谧,晚风中忽然飘荡着一股特别的香气。
一个如花般美丽的女人盛装而入,体态稍显丰腴,容颜端庄,不施脂粉,她已不再年轻,岁月如刀,已在她的眼角刻下了淡淡的痕迹,却增三分成熟的韵味。
王仲云眼角扫了一眼,便侧身相迎,那女子以目还礼,微笑迷人。
“贤妻?”
女人已款款而来,盈盈拜倒,“大王。”
帝辛有些诧异,缓慢站起,本来清亮的眼神已经有些发直,本没多饮,酒未醉人,人却已自醉。
六宫之主,天子之妻,姜后。
帝辛爱意无限,伸手捉住姜后之手,姜后煞时露出少女般的羞怯,粉颈低垂,呻吟般地低语道:“大王,这位是?”
王仲云仿佛没看到,也没听到,心里却苦笑连连,这帝辛,太让人尴尬了。
帝辛这才如梦方醒,手却挽得更紧,毫不在意般地哈哈一笑,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来。
他身体转向王仲云,眼睛却在看着姜后,引介道:“贤妻,你眼前之人便是昨夜孤所说之人,王仲云,王卿。”
王仲云唱了个诺,笑着施礼道:“见过王后。”
姜后这才抬着头来,已经恢复平静,只剩下母仪天下的威严,和声道:“原来是你便是王仲云,免礼。”
王仲云道:“谢王后。”
姜后上下打量几眼,那目光流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亲切,王仲云感到奇怪,他和姜后素昧平生,为什么仿佛像是看到后生晚辈的那种感觉?
姜后忽然笑道:“王卿仪表不凡,只是。”
帝辛连忙问道:“只是什么,王卿可有不妥之处?”目光也在王仲云上下打转。
姜后道:“王卿这身打扮,怎么倒像是,倒像是。”她欲语还休,可王仲云却已明白。
帝辛已向他喝道:“来人,来不快领此人去沐浴更衣,如此臣子,岂不折了孤的颜面。”
王仲云心中羞恼,还没等他开口,门外已走进了两个年纪很小的宫娥,吃吃地笑着将他向外拉去,来不及叹息,告了个罪,转眼便被拽了出去。
等到脚步声转过殿侧,朱升正要进来收拾,帝辛一瞪眼,朱升便不见踪影,门口的侍卫,宫女也都隐于夜色之中。
帝辛拉着姜后走到书案之后,姜后笑道:“大王。”忽然惊呼一声,身子已软绵绵地靠在了帝辛的怀中。
帝辛有力的手已在她丰满的身躯上下游走,力道之大,姜后喘息不已,媚眼如丝,脸红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帝辛看得心热,喘息着,丰润的唇近在咫尺,正要俯下身去,姜后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捉住了那只作怪的手。
帝辛目光惭冷,停止了动作,姜后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帝辛憔悴的脸,帝辛能感觉到她心中的痛惜,怜爱,将她轻轻地拥在怀里。
一时间激情褪去,却只留绵长地柔情,一如他们刚刚初见时,那个花前月少的少年男女,后花园中静听春蚕吐丝。
风吹梅林,沙沙作响,直如当初情景一般。
过了良久,姜后低低地叹息,似缅怀,似欢畅,梦叱般呢喃道:”多想这一刻永远,永远,是吗,子辛?“
”是啊。“帝辛轻轻道,望着怀中玉人那眼角淡淡的鱼尾纹,心中一痛,只是拥得更紧。
”你如果不是帝王,臣妾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该有多好。“
帝辛笑笑,望着那凄冷的夜色出神。
“春天,我们一起走在开满山花的山间,夏天,我们坐在树荫下乘凉,看着郊儿和洪儿在旁边玩要,秋天,我们一起奔跑在青山绿水,冬天,一起听雪花洒落。”
“真好。”她满足地叹息,声音越来越低,好似已经熟睡。
帝辛收回目光,看着她,眼底写满了叹息,愧疚。
他还是少年时,第一次看见她,那时他还是寿王,天之骄子,她是诸侯之女,养在深闺无人识。
他们相遇,他被她深深地吸引,他沉沦于她的绝色,那一笑,天为之倾,地为之陷。
他暗暗发誓,今生有她,足矣,愿陪着她,像她倒在他的怀里时说的那样,日日相伴,终生厮守。
不久,他娶了她,相继有了殷郊,又有了殷洪,他们的日子甜蜜,平静。
后来,他当了王,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忙于国事,惭惭地越来越烦燥,忘了所有的一切,眼里只有国,忘了家,还有她。
直到昨天,有一个当初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和他讲了一番话。
他又找回了当初的自己。
可自己,毕竟不是普通人,而是,王,天下人的王,这天下间有喜欢他的,也有反对他的,甚至想杀死他的人。
姜后忽然坐了起来,在帝辛诧异的目光中站起,笑道:“大王,臣妾此时来,只是提醒大王不要过于操劳,早点歇息,臣妾在宫中等候大王。“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又腾起了红云。
帝辛却露出了然之色,捉狭般地道:”贤妻不会久等,孤今日定会早早前去。“
姜后道:”大王可不要骗臣妾。“
帝辛笑道:”王卿昨夜一番话,令孤受益甚多。“
他看着姜后,又露出那种男女之间三月方知肉味的笑,邪邪地笑,”孤还要留着体力呢。“
姜后白了帝辛一眼,眼波流动,忽然道:”大王,殷破败何在?“
帝辛愣住,道:”贤妻为何提他?不是已告诉于你,此人办事不利,已被孤打得下不得床?“
姜后歉然笑道:“臣妾记性不好,竟忘了大王已说过此事,只是,这替代之人大王可有人选?“
帝辛更感异样,失笑道:“贤妻竟关心起此事来?”
姜后道:“只是为大王安危着想,若无忠诚又有能力之人替代殷破败,臣妾难以心安。”
帝辛感动道:“原来如此,只是,尚未想好人选,雷开,晃田,晃雷,忠诚无忧,只是能力逊于殷破败远矣。”
妾后叹息,“想不到这宫中竟无一人可替殷破败者,大王,难道此时宫中就无一人?”
帝辛暗暗苦思,这宫中除了雷开等人,还有谁?
只听姜后声音道:“大王,臣妾先告退,对了,不要与那王仲云再饮,酒多伤身。”
王仲云?
帝辛耳边轰鸣,竟然将他忘了。
“贤妻。”
姜后已远。
帝辛忽然笑了,这位贤妻,居然也有这么狡黠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