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长街寂寥,风吹过树梢,仅剩的几片黄叶飘零,几个醉汉醉眼朦胧,勾肩搭背,从一间酒肆中走出,嘻笑着远去。
店是野店,酒不是好酒,人穿的不好,却是快乐的。
几碗酒下肚,也许不认识的人变得熟识,不好的心情也变得无比的愉悦,世间多烦扰,唯酒能解忧。
王仲云忽然又想停下来喝酒,但双腿却不由自主地向前行去。
夕阳染血,将天边映得一片灿烂,远处的宫城却掩在一片暗影之中。
人有时侯的命运是不是也像这片充满危险和未知的宫殿?
王仲云忽然感觉很冷,但他必须走,永不停歇,无法止步。
黄飞虎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捡起了一片落到脚边的枯叶,眼神中有无尽的萧索,长叹道:“有些事明知无用,又何必强求?”
王仲云沉默片刻,站在暮色即将来到的长街,远方岩石砌成的宫墙映在他的眼里,他的神色也变得有丝坚毅。
他笑,嘴角含笑:”有些事必须做了才知道是不是无用,有的人必须去尽我所能,去争,与命运抗争,与人抗争。“
他也转身看着那片枯叶,那丝笑意忽然如春绽放,轻轻缓缓道:”因为有一个人在我心中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没了她,我会同这片枯叶一样,生命中没了春天,发黄,枯萎,直至死去。“
黄飞虎沉默,过了一会,又忽然道:“见过邓蝉玉了吗?”
王仲云点头。
黄飞虎又道:人长得很美?“
还是点头。
”是我让邱引带她去的。“
王仲云只是不语。
”可为良伴?“
”。。。。。。“
”邓蝉玉可见,大王却未必可见。“
王仲云加快脚步行去。
黄飞虎低头,不再说话,忽然间,长街已尽。
暮色已临,两盏巨大的灯笼已经升起,挂在高高的三丈旗杆之上。
暗如夜色的旗帜飞卷,各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仿佛也将破云而去。
暮夜越来越浓,长街无人,进去通报的那个御林军也没了踪影。
王仲云的心也越来越沉,幸好,有灯笼的光亮起,一个侍者迈着碎步走了出来,声音尖锐地仿佛能刺破夜色。
”大王有旨,宣镇国元帅黄飞虎及其王姓下属谨见。“
面无表情如僵尸般站地的御林军终于推开了那两扇紧闭的宫门,吱呀一声,门开,王仲云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终于走进了宫门,一脚跨进了一片光明之中。
宫门在身后慢慢合扰,也将外面的黑暗隔绝,眼前亮如白昼,白玉长阶在灯光掩映下散发着丝丝寒意,竟似比灯光还亮。
好长的一段路,王仲云感觉走了很久,踏上无数石阶,过了九曲长桥,转过无数殿角,路起起伏伏,风时吹时停,又走了一阵,风声没有了,寒意也消失了,心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是更乱,乱如迷宫一般的宫殿,如走在一幅放大的九州地图中。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便真的看到了一幅地图,挂在殿内墙上的巨大无比的地图。
一处敞开的大殿中,一个人背对着门,黑色长袍,负手而立,殿内无灯,光线有些暗淡,那身影仿似已熔进了那地图上画着的山河之中。
他便是那无尽疆域中唯一之人,也是天下的主宰。
子辛!
那侍者入内通报,跪伏于地,低低禀道:”大王,人已带到。“
帝辛轻轻地挥了挥手,侍者,宫人,连同门前的卫士一起撤了个干净。
黄飞虎垂首而入,王仲云紧随其后,跪伏于地:“臣黄飞虎拜见大王。”
“草民王仲云见过大王。”
大殿中一片寂静,过了一会,才听到帝辛转身的声音,那语声响起,低沉有力,:”起来吧。“
“谢大王。”
王仲云站起身,定睛望去,殿外有光泄了进来,他终于看到了传说中那千古的暴君。
魁伟强壮,精力充沛,浓眉,锐眼,三十余岁,长袍上没有佩戴任何的修饰之物,长发在头上随意地打了一个结,只有腰畔的丝绦上,挂着一块毫无瑕疵的白玉壁,面白无须,严肃的脸上带着一丝残酷之色,就像一头刚窜出丛林的豹子,无论谁看了都会露出尊敬畏惧之色。
就连黄飞虎这个自小与他一起玩要打闹的玩伴也在君威面前失了颜色,低着头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帝辛却没有望他一眼,因为他旁边那个看上去年纪不大,只比自己的儿子殷郊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正目不转眼地看着自己。
没有畏惧,没有惊慌,没有不知所措,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眼神中甚至,没有尊敬,只有一丝倔强。
帝辛的眼中露出一丝复杂的意味,似愤怒,似疑惑,竟似更有一丝欣慰,忽然又挥手道:“殷破败,你也退下。”
王仲云这才注意到帝辛身后的黑暗的角落中有一个人像影子一般地走了出来,黑衣,黑脸,全身都笼在黑暗之中。
殷破败剑锋般锐利的眼神扫了一眼王仲云,却没有退出殿门。
帝辛那英俊挺拨如剑的眉毛皱了皱,却笑了笑:“你是怕他伤害孤吗?”
殷破败低垂着头,持剑的手却有些不自然起来。
帝辛忽然大笑,“这天下间,敢杀孤的人还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他看着殷破败,笑道:“还不退下?”
殷破败行礼,转身,大步而出,行动间再没有一丝停顿。
帝辛也转身,又看着王仲云,忽然说道:“掌灯。”
一排宫女鱼贯而入,手里无灯,却有光亮闪于掌上,华彩粉呈。
暮色已微深,无星无月,云暗风高,室内不一刻,殿内便亮了起来,殿内四壁上嵌的琉璃盏内夜明珠的光辉将室内照如白昼。
帝辛已经不再站立,将身斜倚于书案之后,一双保养极好的手正拿着案上碧绿通透的玉如意把玩。
他的眼神也不似刚才那般锐利,仿佛夜幕中休憩的豹子,正看着自己一日所得的猎物在爪下挣扎求活。
“王仲云?知道孤为什么召见你吗?”
王仲云不知,只好老实回答:“草民不知,大王应知草民来意,大可不必召见草民。”
一直没有说话的黄飞虎忽然抬起头来,“大王,他。。。。。。”
帝辛摆手,黄飞虎便不再说,帝辛又指了指殿外,他便如一只听话的猫一般走了出去。
屋内再无他人,静,极静,无声。
天空有雪花丝丝飘落,雪落也无声,天地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