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世家情仇: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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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新街过凤凰

衣衣被推进内室换衣服,在抗击鬼戮的独裁无效后。

重新打理了头发,梳双髻,金线柘枝花湘妃色襦裙,她沉着脸走到等待的鬼戮面前。

“你以前也没少穿好衣裳吧?”鬼戮为她闷闷的表情感到好笑。

“嗯。爹爹让大哥给我买过一些。但是我不喜欢穿。”衣衣回答,“做事不方便。”

鬼戮点头:“难怪了。不过,倘若你不是……”他想想,没有说下去。

衣衣心知肚明地看他一眼,道:“今日我听你的,然后你会送我去宁川驿馆找大嫂,一言为定。”

“那要看你是不是真的无关紧要。”他笑得不怀好意,打开房门。

出了客栈,衣衣为半日之间街头的变化惊诧。街上的商贩都避了主路到巷子里去了,而临着正阳街大道的两边楼阁,都挂上了金的红的幡,地上净水泼尽,尘埃落定,行人来往都贴着边走。所有的马车都不走正阳街,改小道行,几条路上都有人为车马避让而争执。

“王公嘉礼,行人避道——”

未等走出二里,身后已经传来浩浩荡荡的队伍放出的齐齐喊声,拖得那么长,简直要贯彻全城。

鬼戮拉着衣衣站到路旁一间店铺的石阶上。后脚队伍的先头就上来了。

“发生了什么?”衣衣问鬼戮。

“烟州的土皇帝要成亲。”他搔搔耳朵,似乎对周围几堆女子指着他窃窃私语的情形视而不见。

衣衣也注意到了,鬼戮一身织纹白衣,与街头所有粗糙暗沉的冬日服饰格格不入,却是倜傥青春无敌,走过的地方众人无不频频回头。不过回头回两次的,一般都是在看衣衣,为了她和他在一起而议论。衣衣突然发现,跟他站在一块,自己已经不怕别人的议论。仿佛他的自然之态,也传染了她。

“你要去参加婚礼么?”她问。

“是你和我去。”他说。

“你说的土皇帝,是烟州那个亲王?”衣衣知道大璟朝有两个亲王,分别是当今郅明皇帝的二弟和三弟。一个封在了斫北,另一个就封在烟州。

鬼戮笑容凝结:“就是他。当今皇帝的三弟,羲南王御之焕。”

“可是璟朝册亲王妃,难道不是要去京师办么?”衣衣问。

“你对皇朝之事倒是明白。”鬼戮难得的并未不耐,“大家都说羲南王不受陛下待见,斫北王当年册王妃与婚事就是去京师办的,但羲南王的王妃却是先在京师行册封之礼,再来烟州与王行婚礼的。”

“皇帝对这个弟弟如此不在意,他一定很难过。”衣衣望着渐行渐近的高头大马。

“难过?”鬼戮嗤笑,“你太小看他了。也难怪,他那么会做戏。皇帝也是。”

衣衣不再说话,放眼看向正阳街。

这大约是烟州空前的大阵势。

粉饰一新的街道上,终于迎来了火红的马辔与乘辇。两侧郑重前行的送亲队伍负重累累,喜庆而节奏缓慢,似乎是故意要让街上的每一个人看清这队伍的浩大。而他们中间,骑在雪驹背上,挺直身体随队伍节奏亦步亦趋的,正是羲南王。人群里发出的欢呼声似乎表示本地对羲南王很有情谊,而女人们羞赧的私语和肆无忌惮妒羡的张望并没影响到羲南王身后不远的辇乘。仪仗规整,寸步不差,跟在王仪仗后,红杖、清道旗自是没了,那红彩画云凤伞,青孔雀圆扇仍是耀眼。响节在行进中晃荡,红纱灯笼随行轻摆。严严实实的车帘纹金锈朱,密不透风,里面的佳人只可揣测。

队伍围行羲南王的坐骑缓缓经过鬼戮与衣衣身前。鬼戮与衣衣站在石阶上,颇有点居高临下。这一双男女本就惹眼,连受着万众瞩目的羲南王,也越过人潮,瞥过一眼来。

鬼戮发出意味不明的冷笑。

而衣衣则在羲南王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时,仿佛感受到夏风吹拂,轻轻一热。刚才鬼戮并未告诉她,羲南王是一个英俊绝顶的年轻男子。他一身崭新皮弁,前后九缝五彩玉乌纱,贯金簪系硃缨,绛纱袍服,无章红裳,绛纱本色领褾襈裾,织黻,红蔽膝,四采小绶,赤大带大绶。华服在寒风里如同一束火焰,人潮涌动,复光复明。他是第一个向她真切诠释什么叫做朗眉星目的人,是第一个把活生生的皇家气派以一种她无法抗拒的方式表达出来的人。衣衣一直接受着爹爹近乎严苛的熏陶,可是她从未喜欢上那叫做皇朝的地方。也从不相信,有人可以将一身繁复穿得如此动魄。但她凝视那张如玉如幻的面孔,不知为何,一晌过后心中忽然打起小鼓。她并不认得他,可是为什么,羲南王的表情,似有一瞬的冻结?

“看起来,你确实不认识他。”鬼戮叹了口气。

“怎么……”衣衣还带着些迷惘,扭过脸来,“你相信了?”

“我是说,你确实不认识他。”鬼戮斜睨衣衣,“不过很显然,他认识你。”

衣衣愣了一会,问:“羲南王认不认识我,有什么关系?”

鬼戮点头:“是没关系。不过,我决定了,送你去宁川。只是,要等今天婚宴完毕以后。”

衣衣蹙眉看他,咕哝一声,扭头去看走远了的婚辇。

队伍足足行了半个时辰,路禁方解了。鬼戮带着衣衣向前继续走,穿过三四条窄巷,经过脉脉流动的结了薄薄一层冰的城中曲河,面前又是路禁。道上挤挤挨挨又尽是人,不过这次堵路的很显然都不是平头庶人。四人抬的青幔轿子,紫骝骏马,蒙锦车厢,衣着统一整洁的马夫车夫,马车窗帘里隐现的金钗凤佩玳瑁步摇,怎么看也是斗富现场。不过序中有乱地搅和在一起,熙熙攘攘的,倒也滑稽。

“前路不可通行。”一府役打扮的男子伸出手臂。

鬼戮没有说话,向前望了一望,自腰间取了一块象牙牌子出来。那府役只看了一眼,满目诧异:“足下……”

鬼戮凤眼一眯。

府役立刻住口,躬身闪一旁。鬼戮懒懒回过身,冷不丁把衣衣的手抓进自己手里:“人多,你别丢了。”

“你!”衣衣气恼,却挣脱不开,“你都说要送我去宁川的了,我又如何会跑?”

鬼戮自顾领着她往人堆里挤过去:“我是好意。没有你我从房上也跳过去了,还用跟这些家伙们挤来挤去?你别不知好歹。”

衣衣鼓着腮帮,在他手里攥起拳头,却被拽得更紧。

转过街角,越过排队等候的官宦贵戚家层层叠叠的贺礼,可以看到门庭若市高耸于道的羲南王府大门。衣衣早闻烟州民风奢靡,富商大户不可胜数,但行了这一些路,第一次看到正经的朱漆大门,而一路来,旁的大大小小宅门,全是乌漆。此刻大门三扇洞开,红绸拂动,出入人个个脸上喜气又矜贵。

鬼戮松开了衣衣的手,拂了拂袖子,径自向大开的朱门而去。那门外忙着记礼单的管事见他一身白衣,皱了一下眉,却仍是没作声地回身对门口的另一位管事使了个眼色。衣衣见状,跟着鬼戮踏上台阶。

“公子有礼,恕小的冒犯。”那管事走过来,谦卑之中却毫无自觉冒犯之意,“王爷吩咐,来客众多,请柬登录,方可改日答礼。”

“他娶王妃,哪有答礼别人之道?”鬼戮带一丝嘲讽道,“难道说,王妃的亲弟弟来贺喜,也要拒之门外?“

闻言,那管事与衣衣无不一愣。

这种自报家门非同小可,管事犹疑,却不敢直接拦阻,立刻躬身行礼放行。不过须臾之后,两名护卫就已然跟在后面五步之遥。衣衣但见鬼戮略侧侧脸,淡然地扫了一眼,不发一言地仍旧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