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世家情仇: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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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相逢故人怜(上)

借用了公馆的厨作间,衣衣挽着袖子与杜娘一起,做了一席菜肴出来。杜娘仍旧像从前一般,细碎地提点她要注意的地方。她带来已经腌渍好的食材,最优的麦粉和新鲜的蔬果生鲜,带着衣衣浸入久违的城市烟火气息。

晚间三个人同桌用饭。杜娘取出一瓶荔枝酒给衣衣喝,秦檀朝馆吏点了太禧白自酌。

开了窗户,室外月朗风清,室内觥筹相对,一派怡然。

冰果尚未端上来,三人就听见馆吏跑上楼的脚步声。

“扰了大人用膳……玉弓将军有请大人三更后府上叙话。”馆吏施礼对秦檀道。

“我一人么?”秦檀问。

“正是大人一人。请问大人可需小的打点人送,以免到时街上宵禁闯了误会?”馆吏小心翼翼问道。

秦檀摆摆手:“不必,告诉来人,我准时过去。”

“……是。”馆吏扫了一眼桌上饭菜,转身下楼。

“正好,衣衣你吃饱了去歇息,剩下饭菜我就了饮酒,等三更到。”秦檀道,“杜娘今夜就在公馆歇息罢,我若出门,衣衣有个陪伴也好。”

“也好,过一会麻烦秦官人差一名馆役去我店中知会,我就留下来陪琴儿吧。”杜娘停了一停,纠正自己道,“陪衣衣。”

※※※

聊着南北风物,市井人情,避讳不谈那些令人感伤和忧闷的话题,就这样也到了戌时。秦檀催促衣衣去歇息,她便先回房去盥洗,其间馆吏又跳出来说已经备好茉莉玫瑰浴,让衣衣洗。衣衣撑着沉重的眼皮和乏力的身体,草草沐浴,爬上床去。迷迷糊糊不知是几时,她感觉到杜娘轻轻给她掖好被角,也在旁躺了下来。转瞬便又睡了过去。

夜里忽然感到身上一凉,衣衣惺忪着坐起身,却被旁边杜娘捂住嘴巴:“嘘……”她在黑暗里拍拍她的下巴,示意她不要做声。

衣衣彻底醒了,听得房檐之上移动着的瓦片受压轻响,伸手摸起枕头下面的珑光剑,握在手里。

下一刻,窗格上映出淡淡的身影,是月光照出的一个男人体格。天已初夏,公馆里窗户用了纸糊代替明瓦,就听见“噗”地一声,纸张被戳破,模模糊糊能看到伸进来一支细管。

衣衣抓了被角,捂住口鼻,又把另一角堵到杜娘脸上。她开始在随身的荷包里寻找,摸出清明丸两枚,让杜娘与自己各服一。接着,她轻轻地抽出珑光,摸着跳下床,光着脚,循着那模糊的月光到窗前,那支细管正绵绵袅袅往里送着药香烟气,衣衣嗅出这是毒迷魂的气味。她用袖子捂住口鼻,握紧珑光,猛然扬手刺破窗纸,斜着劈开整扇悬窗。珑光震得她虎口一麻,但却吓得窗外那人惊呼一声,仰面跌了下去。

衣衣探身窗外之前,杜娘已经过来拉住她:“不要探身!”

果不其然,下一刻,房檐之上陡然翻下另一身影,细高身材,却是轻功极好的男子。他瞥了一眼跌下去的同伴,反身就以手中双刺向衣衣袭来。

“铿!”衣衣硬挡住他这一着,移步走开珑光剑法路数,侧身回避对方胜过自己的力量。

杜娘见状,立刻去开门叫人。那刺客眼尖,借着身上暗色衣服,试图虚晃过去拦住杜娘,但衣衣已经料到,躬身刺他腰眼,他只好回身用双刺截住她剑锋。

杜娘拉开门闩,开门对外大喊一声:“刺客!来人抓刺客!”

那刺客低哼一声,迅速转身绕了圆桌半周,便从房间另一侧要从窗遁去。衣衣岂肯放过他,快步上前,虽不及身,也以剑首戳入他后股,硬追入一寸。在他回防来双刺夹向她剑之所刺的时候,却又已经放开后股,上挑寒刃,剑身一翻,指在他心口。

那人怔住了,手足一时失措,似乎在等待衣衣给他致命一击。然而衣衣迟迟没有继续,他立刻明白什么,后退一步同时摸了腰间,对着二人撒了一把粉末,趁机逃之夭夭。

衣衣被呛得咳嗽连连,却也闻出这是石灰粉,不是什么毒物。

“咳咳!你无事吗……衣衣?”杜娘咳嗽着,摸索点起灯来。

楼梯上叫嚷和跑走的响动已经震得满楼颤抖,衣衣摇摇头:“我没事。”

馆吏带着五六个馆役跑到门口,气喘吁吁衣冠不整:“大,大人,有刺客?!”

杜娘白了他一眼:“已经跑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馆吏都快哭了,“第一次遇见这种事……玉弓将军的客人……小的这可怎么交代!——你们几个,还看什么看!”他揪住身后馆役,“还不快追!”

馆役应了声,又噼噼啪啪地跑下楼去。

馆吏嗫嚅着看着屋里的两个女人。她们都只穿着中单,他也不敢直视,就门边斜立着,愁容满面。

衣衣不看他,也不作声,只是忽然松懈,疲惫地扶着椅背坐下。杜娘对馆吏道:“烦劳换间寝室让我们休息,这里窗子坏了。”

馆吏面有惊恐地看着那破烂的窗户,连连点头:“小的这就去收拾,马上就好!”转身就跑走。

“为什么不杀他,或弄伤他让他不得逃跑?”杜娘用袖子擦去衣衣脸上粉末,“还是你知道他们是谁?”

“我……我并不清楚。”衣衣回答。

“并不清楚?”杜娘叹气,“我不记得你在樱桃阁时候是个会使得一手好剑的孩子。你虽然肤色有变,我并不诧异,也不刻意提及。你如今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不抗拒,我想知道这年余以来,你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以为你是去治疗痼疾,当一个普普通通人家的女孩儿。可是我见你之后,完全推翻预料。你脸上可有什么笑容么?之所以无所看重,总归是有原因的,你心里有一个目标,惟它而已,它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我说的对不对?”

“杜娘……”衣衣闭上眼睛,就倚进她怀中,贴着她胸口,“我好累。我希望那一天我清晨睁开眼,只是一场梦。”

“只要不与官家扯上许多关系,杜娘也还是有办法的。”杜娘摸摸她头发,替她擦去上面的粉尘,“只怕,如今的琴儿已经远远不是杜娘我能帮的了的人了。”

“官家……”衣衣喃喃,“不是官家,比官家还重。我已经没有退路,我也不想后退。因为我是父母唯一的女儿,我是我家最后的人。如果我不做,就再也没有人能做了。如果我不做,我死之后,如何面见祖辈?”

“……我明白了。”杜娘捧起她的脸,看着她仍然紧闭的双眼,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姓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