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羲南王府南门口,秦檀下马直接走到常千户马下,常千户下马与他言语几句。秦檀只回头看了看乘舆,便头也不回地进门去了。
常千户走到乘舆外请衣衣下来。衣衣下车理了衣衫鬓发,嘱咐常千户把拜礼拿出来。
过了不久,府内出来一名管事,行礼收了帖子,领着衣衣进门。王府内的长随来接迎衣衣往花厅去,管事便拦住常千户等人。常千户看向衣衣。
“我拜见王爷,你们可以歇一歇,不必跟着。”衣衣说。
常千户拱拱手,便止步。
花园里潭边水榭,小巧独立。初秋碧色的柳浪在水边摇摆,映着榭边潭水和潭水面上翻腾着争抢食物的锦鲤们。
衣衣走进水榭,透过着隔扇,看着那个一身素袍,正倚在窗前投下鱼食的男子。
“禀王爷,舂陵乡君至。”长随报道。
男子丢下最后一块鱼食,接过侍女递上来的手巾,擦着手,用不高不低的平静音调道:“知道了。”
长随便退了出去。男子始终背对着衣衣,她想见他的面容,又有些怕见。如果御之焕的眉眼上,带着秦檀的温文暖意,说着关怀体贴的话语,她会不会难以适应?
侍女冲泡茶汤的咕噜声传来,茶叶的香气逐渐传到隔扇之外,和着柏子香微微的清甜。
“好了,你也出去。”他说。
侍女行礼,轻轻推开隔扇门,走出来,对着衣衣又行礼,离开水榭。
待到侍女脚步声远去,他没有让衣衣进去,而是自己走到了放茶炉水洗等杂物的帷幔后面,转瞬又出来,走到隔扇前。
衣衣便看清他的脸。“秦大哥,你为什么……”
“我不想给你错觉。衣衣,你进来。”秦檀推开隔扇。
衣衣走入室内,因只有他在而自如起来。两人在桌旁太师椅上坐了,相视一笑。他指了指茶碗:“知道是哪里的茶么?”
衣衣尝了一口,愕然:“是……青鳌山的玉叶。”
“是今年春天师弟叫人去青鳌山修葺房子的时候,从旁边那些村里收上来的。不多,只有一斤,如今剩了三四两,总算还是让你喝上了。”秦檀也啜饮一口,说。
“那么,我家的房子是他一直在派人照顾……他自己也去过的,是不是?”衣衣问。
“最近一次大概是他去初云山之前。怎么,他留下什么痕迹被你发现了?”秦檀含笑道。
衣衣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么,与我说一说你入宫以后的事。”他也不再问,又斟了茶,道。
于是衣衣理了理思绪,将入宫后发生和见闻的一些主要事情告诉他。她隐去了司徒白觞与自己私下里说的一些密语,并且没有提自己被宫人挤兑的事。
秦檀默不作声地听完,轻轻用手指摸着茶碗的边沿,说:“所以,你来烟州,身后应该跟着不少缁衣卫,还有太主和斫北王的探子。”
“我想应该是吧。陛下就提醒过我的。但我没有秦大哥那样耳聪目明,没曾觉察他们存在。”衣衣说。
“还好羲南王府一向极为森严,府内人也都是千挑万选的。后面的院落,形制还是家父当年所设,隐着的是雾山阵法。”秦檀笑道,“便是秦药来,走到后面去,怕是也会迷糊,而外人乱走,就不是迷糊那么简单了。”
“秦伯说过雾山阵法是令人失却心智的所在,不慎闯入无人点解,许一辈子也出不来,也记不起自己是谁。外面听得见,却看不到。可以辟了道出入,但转瞬又不见。灵冥复灵冥,奇卦境难寻。”衣衣轻叹,“难怪外面人总说羲南王府夜夜笙歌,但从没有人说见过什么。”
“姚澈不就见了?他昨夜跑到这园子里偷偷摸摸的,若不是我要应酬,便上去捉他下来灌一坛太禧白。”秦檀摇头说,“我只是没想到他连你也带来了。万一有个闪失,我如何对京师交代。”
“是我急着确认你在这里,所以催他的。”衣衣望着他的脸,“秦大哥,我以为你再也不见我。”
“……我只是有些事,尚未想明白。”他低头看着自己月白色的衣袖。
“那你又为何要来这里呢?”
秦檀道:“因为我是我。”他抬眼也注视她,“因为我是我。所以,我不能不帮他的,不能不帮你的,不能让你失望的。”
“不是这样的——”衣衣连连摇头,“如果你不愿意……”
他伸出食指嘘声,堵住她的后半句,然后微笑道:“你永不可能听到秦大哥对你说‘不愿意’。所以不要再想那些没有用的事。你如今既然已经在我面前,我已经见了你,那么以前的事只是以前。接下来,是如何安排以后的事。”
“以后?”
“武林盟会。还有接下来,斫北王的行动。”他用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画圈,“这是烟州。”又在右上不远画了一小圈,“这是武林城。从烟州去武林,三百余里。我们需要早些动身了。”
“我们?”衣衣指指自己,“你和我吗?可是将军他——”
“他不会跟我们一起去的。别忘记,他是龙凤邱门的主人,他不会露脸的。但盟会他一定会在场,在龙邱门的阵仗里。而我们呢?”他手指一挪,在另一个方向点了一点,“初云山,我们代表的是初云派。那一年我是自己偷偷去参加的,没有名分,如今我需要一个名分,家父也同意了。所以我和你,代表初云派去打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