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世家情仇: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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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青衫俊士奇(下)

自打秦檀见过衣衣之后,姚澈就消失了。衣衣很少遇到不告而别的人,但秦檀却仿佛觉得习惯自然。往澍阳宫城联络的责任归属于缁衣卫,而姚澈的去向只能揣测。衣衣认为大约是北上去与璟阳三妖另外二人会合。秦檀对此并不定论,也不解释。

两人策马奔了不过一里来路,便见路边邸店三两家。邸店外面成群结队数十人,正围着两男子。两男子一中年一青年,皆是粗布短打,瓦楞帽,手持弓箭,一副比试的架势。但见两匹骏马驰来,人们便转移了视线。

衣衣看着那些形容各异的男子,各个面上风尘仆仆,不似乡民,便勒住座下丹风。秦檀也喝停了铜天,扫视一眼对面的阵仗。不过很快他就又将注意力放在那几间邸店上了,微微蹙眉,道:“怕是都满了。”

这时另一匹马从旁边驰来,马上跳下一名少年,手里拎着一只死雁,笑嘻嘻递给两名持弓男子中较高年纪较长的那个:“白大叔,你的战利品。”继而又发现大家都心不在此,便也看向两匹高头大马,“咦,什么人?”

白姓中年男子乌黑粗髭,半坦胸膛,斜眼看了秦檀半天,又盯着衣衣紧瞧一阵。秦檀便笑,伸出一手臂挡了挡:“兄台,不好这般盯着年轻女子吧?”

那人朗朗一笑,咳嗽一声,把弓箭抛给少年抱着,对衣衣拱拱手:“失礼。”但接着又除去了笑意,目光落在逐渐跟进的马车和常千户等人身上,冷冷道,“好一趟金票。”

秦檀翻身下马,走近中年男子,也行礼道:“方才听到兄台姓白,在下秦檀,路过此地只为夜宿,绝无打扰各位之意。但借问一句,可曾见过一个穿红的过去没有?”

男子鼻孔里“哼”的一声意味不明,继而道:“穿红的没见到,只见个带刀的!”

秦檀继续说:“刀不如箭,兄台手上箭倒是好。”

“箭好是好,可惜咬人。”男子不紧不慢道。

“咬人不怕。但望各位晚上灯笼打高一些,我们这里只住个黄草窑子。”秦檀微微一笑。

那男子沉默,然后道:“同道不扰,请便。”挥一挥手,让众人闪道。

衣衣对着油灯擦拭珑光。秦檀看见她手腕上膏药,问:“手什么时候伤了?”

衣衣说:“快好了,不碍事。”

“你不用急着练功,有我在。”他说。

衣衣只笑一笑,转而又说:“那些人今夜不会找我们麻烦吧,秦大哥?”

秦檀回答:“应该不会。看起来他们也是去武林的,只是今年风声紧,他们都换了乡民衣服,一时不辨是哪个门派的人。动一动手或许晓得。”

“你那几句黑话,倒也管用。他们居然还多让了一间房出来。”衣衣轻轻把珑光插回剑鞘,“他们若是也明日启程,我们岂不是同路了?”

“他们若早走,我们便晚走。他们若走山道,我们就抄水路,不要走在一起。”秦檀伸手数了数日子,“明日初五,我们也要快些了。”

“秦大哥太辛苦,到了武林,我当好好犒劳你。”衣衣半开玩笑。

他便高兴了,点头说:“一言为定。我自有我的劳碌命,但也有我的口福。这一点,临珫侯曾说他十分耿耿。”

“他什么都不缺,还要耿耿,真是贪心。”衣衣说,“待到你取了盟主新冕,我们若是回澍阳去,依着杜娘店里时鲜,我便再做几道……”她的话在秦檀的微笑里戛然而止。

秦檀缓慢而坚定地摇了一下头:“衣衣,我不回澍阳了。”

衣衣望了他半晌,点点头:“嗯。”

“武林盟会会持续月余,结束之后,时局会有变动。斫北王如今手下实际可操控的军力逾十万,又距离京师不甚远,各种条件都胜过羲南王。但若羲南王握住这些江湖异士,独行侠客,又能驱动各山门派的话,斫北王就在江南没有任何势力了。青州王封地之外,南与西都是羲南王的,斫北王不可能坐得住。”秦檀凝视着微微跃动的灯火,“你想,陛下的心思难以捉摸,斫北王会静待陛下颁布不可预料的遗诏,老老实实等着继位么?”

“你是说,他会逼宫么?”衣衣问。

“逼宫要有许多条件。天时地利人和,兵强马壮舆论异象。成则皇,败则亡。”秦檀轻轻说,“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谁是皇谁是王,我不在乎。但也就是在此时,我只能承受无权的害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衣衣卷进去,被争夺或者被抛弃。如果你被抛弃,你丢掉的不会是那劳什子后位,而是性命。”

“但也许正是适宜的时刻。”衣衣低下头,道,“暗流的较量和烈火的较量,我并不介意选哪个。”

“……衣衣。”秦檀伸手托起她下颌,让她看着自己,“我为活人劳碌,你为逝者舍命。我不够勇敢,急流勇退是我的决定。可你呢?你现在选择陛下,想藉由他的手,帮他,也是帮自己除去仇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太主可以屹立不倒至今?你以为洪德皇帝如果想除掉她,会真的毫无办法吗?”

“我想过的。”衣衣直直看他,并无惊讶,“因为她是御家人。她并不以本家人为敌,而只是憎恶龙家。她伤害陛下和羲南王是因为陛下挡了她所喜爱的斫北王登基之路,是因为羲南王是我非亲姑母的骨肉。但她不曾想害死他们,她甚至并不知道她曾经用药使得陛下的身体受到的是何种严重影响。对龙家她要赶尽杀绝,但对御家,那不过是他们自己的夺权争势罢了。归根到底,我对他们来说是个外人。爹爹疼爱我养育我,感情之外,是为了御家江山永固。”

“你说得对。但时至今日,我愿与你赌一赌。”秦檀叹了口气,松开手。

“赌什么?”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扇,望着外面秋夜繁星。

“我愿赌一赌,我的师弟并不是冷酷无情的人。重义与野心之外,他能够懂得另一件宝物的价值。那件他认为他此生都不会需要的只是用来遗忘的宝物。他的宝物锁在很深的地方,我们就赌一赌,在天翻地覆之前,你能不能找到那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