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世家情仇: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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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锦瑟不堪听(下)

御之炜的表情很认真,凝神准备收最后一段。衣衣正回手劈得七弦的高音。忽然,弦断了。

御之焕下一刻已经到琴桌前,捉起她被划伤的姆指。苏和赶紧叫人拿药匣去。

“没有事……只是一道细口子。”衣衣没有被断弦和伤口吓着,倒是被御之焕吓了一跳。她想着,这场景似曾相识,如今却换了人间。

“怪我怪我,没调好松紧,也没多试试看。伤得要紧否?”御之炜也走过来,自责道。

“琴弦断本就是常事,世子不必道歉。”衣衣一边笑,一边把手指从御之焕手里挣出来。

苏和遣了个侍女来给衣衣包扎。御之焕捏起那半根还挂在岳山上的丝弦,半晌,问:“你当真不要这张琴么?”

衣衣对着他,肯定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说:“你千万不要跟临珫侯提起啊!他总是把一切我多看一眼的东西都买了堆到勖勤宫去。”——那其实都是你的人情。她咽下了这后半句。其实连给御之炜做还礼的舂陵米浆雕塑,也是陈弈操办的。虽然她怀疑可能是御之焕的主意,因为依着陈弈的脾性,他应该会让人雕一个左思才是。

御之焕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继而说:“回去坐着吧,不要弹了。”

苏和道:“乡君不必介怀。看上任何馆里所有,苏某都自奉送。人求知己,物亦然。怕得方才世子问价,苏某才不言语。又听乡君两曲,这琴理当是乡君的。”

“原来是我唐突了。失敬失敬。”御之炜笑道,“如是再多几次,苏馆主要改称苏善人。”

“世子玩笑了。不过送也不白送,需得世子留墨宝一幅,给敝馆来些高名雅气。都说世子一字难求,可肯为乡君破例?”苏和笑呵呵。

“绝无二话。”御之炜点头。

衣衣微微蹙眉,却听见御之焕置身事外般闲闲说:“世子还要相和么?”

御之炜回头,看见已经换了一张伏羲琴在身前的御之焕。他回答:“王爷要抚琴,之炜自然荣幸相和。”

御之焕嘴角一牵,低头移动手指。《凤求凰》的第一段凌空一出,衣衣便了然他用意。他也记起那年樱桃阁的过往。只是这次,换作他弹给她听。

她不是没看过他弹琴的。他握惯了兵器马缰的手,在柔韧的丝弦上操控时,带着镇定的优雅。衣衣记得他手上那些磨茧的触感,但他的手与丝厮磨时,那样游刃有余,毫不伤及。琴歌不唱,却在一挑一勾间跃出弦上。那些直白而缠绵的字句在她脑海里舞蹈,她仿佛听到他唇畔低迷的声音。

侍女换上热红茶,她低头啜饮以掩心悸。苏和便笑吟吟请她品尝独门薄荷藕糕。御之炜面上有沉思的神情,他在收尾的瞬间,抬头看着衣衣的脸。

※※※

在苏氏琴馆里流连了半日,几人意犹未尽地出来。御之炜问了羲南王的意思,便说好一行人去西北的朝元观。今日是朝元观例行雅集,那些结社的在野书生连带些在社里的在职官员都会往那里去,品评时政,论道往来。此是江南大社在京师的分会,诸生慕之。

“或者该换了儒巾直裰好去。不然一身如此,会不会太过扎眼?”御之炜骑着马,笑对御之焕言。

“孤家倒是在想,穿什么无妨,朝臣若在,你我他们都能认得,今日恐怕说话间忌讳颇多,未必有趣。”御之焕回答。

“有理的。不过总有些人就喜欢朝内人皇家人去,他们才好一显身手。”御之炜轻叹,“贤才若真那样多,陛下也就不必开试了。”

“初年开试加求贤才,是因为前朝诛戮过多。”御之焕淡淡说。

御之炜颜色一变,看了他一眼,只“嗯”了一声,没接腔。

然而御之焕很快把注意力转到了后面的衣衣身上。

常千户也发现了异样,策马贴近丹风,问一脸恹恹的衣衣:“乡君不舒服?”

“我胸口疼痛。”衣衣低低道,“不要声张。”

“不要声张甚么?”御之焕在她马前问。

衣衣抬头发现火青已经站在丹风面前。御之焕观察她脸色一刻,二话不说跃身下马,走到丹风鞍下,伸臂将她拦腰抱下地。他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半晌,问:“你方才在琴馆喝茶了?”

“嗯……”衣衣觉得开试艰于呼吸。

“热的还是冷的?”

“热的,侍女后来换了新热茶。还吃了一块薄荷莲藕糕。”衣衣扶着他臂膀,怕自己不支,回答。

“你总是不肯好好听我的。”他叹了口气,抱住她,转而对常千户道,“去请司徒大人西华门外等着,告诉他衣衣中毒了,他就知道。”

“是!”常千户立刻调转马头飞驰而去。

御之炜在旁困惑地终于开口:“王爷……”

“怕是不能陪世子去观里了。”御之焕把衣衣抱上火青,自己也骑上马鞍,冷冷地看着他,“改日吧。失陪。”

御之炜看看他,又看一看他怀里脸色难看虚汗沁出的衣衣,默然行礼,目送他们策马离开。

“衣衣,不要昏过去了。”御之焕一手握缰绳,一手托起她的后颈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我……咳咳,”衣衣觉得指尖发麻,她看着他的脸,“这个症状,真熟悉,不是么?可是为什么现在才发作?”

“不然大冬日里,吃什么薄荷莲藕糕?”他冷哼,“亏你还学医。”

“啊。牛黄,牛黄可以暂缓毒发。那个点心可以掩过牛黄味。”她微笑,“而大篧丹遇热汤有枣香气。用毒的人真是聪慧。”

“你还能笑出来?”他低头看她一眼,“衣衣,以后我如何能放心离开你。”

“……那你就别离开我。”她用发痛发麻的手臂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口,在颠簸里听他笃笃的有力心跳,“我经历太多分离了,殿下。”

他不言语,只是一手抱紧她,两脚狠夹了火青马腹一下:“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