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世家情仇: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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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御酒奉君回(上)

三月里莺飞草长,京师郊外见得纸鸢飞舞。但是越往北,就越能感到繁华与无忧逐渐向身后退去,迎面而来的是寒意未退的风,和硝石刺鼻的气味,伴着隐隐的战马嘶鸣。

崇门关。这被大璟的明媚春天所遗忘之地。离京十余日后,衣衣一行抵达。

庆午穿着参将轻甲胄,站在官道旁。他身后远远地,在边镇的后面,是坚不可摧的箭楼,上面来回巡视的兵士皆是全副武装。

“庆参将,久违了。”衣衣在马上行礼。

“乡君一路辛苦了。”庆午回礼,“今夜在崇门下榻吧,两日后斥候归来,便可以启程。”

“关外战事如何?”衣衣一边在他指引下,与之并辔而行,一边问。

庆午没有忙着回答,而是反问:“王爷的信,乡君可拿到了?”

“是,他说了二月中旬前的战况。好似最后说会回崇门关休整。”衣衣说。

庆午笑了笑,说:“那是……怕那封信万一被人截了,所以故意那样说的。”

衣衣回身看了一眼常千户,他很有眼色地早已避开三丈之外。于是衣衣也笑,对庆午道:“谁能庆午大哥手里截取信函?殿下真是多虑呢。哦,该说是‘周全’才是,对吗?”

庆午含笑不语,又望她那似笑非笑表情一眼,才咳嗽一声:“咳,是,那封信缁衣卫抄过。我也没有办法,想送入京师,就算是一只蚂蚁,也要被画下来啊。王爷是不放心你,想让你来崇门,好歹还离得近些。”

“于是陛下以为他真的会借故回关内,怕他不肯再出去,直接掉头与二王对阵啦。”衣衣笑着摇头,“天家的事我不懂,不过今日我毕竟是来了。”她指指身后的辎重车,“喏,十车御酒,是犒劳征军的,多两车,是给崇门关将士的,比不得御酒名堂大,可是是令堂大人亲自挑选的哟。”

“辛苦乡君,让乡君破费了。”庆午抱拳,“代守关将士叩谢。”

衣衣只是微笑,低头抚摩丹风略略纠结的鬃毛。

晚间,卸了两车酒浆分与将士各班之后,崇门关副总兵辛无忌亲设宴款待衣衣一行。常千户等人照例滴酒不沾,只是单独用了饭。衣衣有庆午陪着,在简陋的厅室中,借着昏暗的油灯光亮,向辛副总兵询问关外情形。

自在山谷中甩掉祜军追击之后,玉弓军一支余九万多人没有直行往青虎关休整,而是迂回崇门关方向,没有入关,清点辎重粮草之后,原地驻扎,派出轻骑三千,疾疾反追祜军尾部。祜军刚从山谷撤出,准备北还去打击卫宗辉一支,毫无防备,被破万人,死者过千。轻骑立即折返,两千余人回到玉弓军营中时,剩下的九万人已然休整完毕,再度出发。

“接下来的事,我也不清楚了,要等后天斥候回来了才晓得。”辛副总兵对衣衣说,“只要我军仍在南,祜军在北,那么乡君去往应该是可以的。斥候此番去,也带了信,告诉王爷乡君要往。只是,凡事皆有万一,这战场上更是瞬息万变,如果真有一支祜兵绕过我军直抵崇门,那乡君就危险了。”

“辛副总兵说得是。不过既然信已带到,此情况殿下自然会想得到。等斥候归来,见机行事便好。”衣衣说。

“也对。如若王爷没有特别嘱咐,我就拨五千骑送乡君去也就是了。乡君送的是陛下钦赐御酒,这也不算违制。只是战场无情,若乡君有伤分毫,我却不知要如何谢罪才是了。”他苦笑一笑。

衣衣看得他眼底为难,甚至夹杂一丝紧张,也明白他的难断。只不晓得他是更担心陛下责问,还是更担心御之焕的冷酷手段了。看来此事还需嘱托庆午才行。

十几日的带车赶路,终于有了稳固的落脚。衣衣一夜睡得安稳。第二天起得迟,她跟常千户在边镇里转了转,听了不少北边事的传言,神乎其神。第三天则早早起来,等待斥候消息。

到了下午,衣衣在房里修内功,就听得常千户敲门:“乡君,庆参将来了。”

衣衣连忙开门,见到庆午正站在院子里。

“卫总兵打了个漂亮的伏击。”庆午迎头便笑,“斥候离开时,玉弓军正与虎贲军合网围剿赛蓝。此一役,没有三五年他们是恢复不了元气了的。如若围剿成功,那陛下的夙愿便可以达成。”

……朕想要,哪怕十年的太平日子,让朕的天下繁盛,官僚整肃,百姓富庶,边防稳固,不再担忧异族每年烧杀……你告诉三弟,他若能,便由他来坐这个天下罢,朕已经累了……

衣衣想起离京前,那杏黄纱幔里,皇帝呼吸沉重的言语,一时间莫名眼底湿润,说不出话来。

“……乡君?”常千户觉出她不对。

“没什么。”衣衣定定神,对常千户摇摇头,然后转向庆午,“于是,什么时候便可以动身?”

“王爷派了人来,是玉弓军里抽了一千人,今日跟斥候一起回来的。”庆午脸上那种难以理解的表情还留有残余。

“围剿看来会很顺利吧。”衣衣道,“不然他不会做这种事的。带兵回来的是谁?”

“一名姓黄的千总。”庆午回答。

没有印象。不过也对,他是不大可能抽调像云山和马达那样的左膀右臂回来的,毕竟,韦欢都已经被他割爱了。“明白了。今日便收拾行装。”衣衣看着庆午,坚定地回答。

然而到了翌日清晨,当衣衣在微蓝的天光下看到牵马等在关口的玉弓军千总时,一时恍然。

与辛副总兵以及庆午道别后,走到黄千总跟前。“黄千总,辛苦了。”她上前施礼。

黄千总回转身,抱拳回礼:“乡君客气。”说完起身,看一看她的脸,笑了,“当年青鳌山一别,再没有与乡君这般面对面,今夕何夕,倒像是隔了百年。”

“我也有此一感。那时下山,多亏黄千总帮忙,不然我冒失若闯入山下军营,还不知道下场如何。”衣衣赧然一笑,说。

“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十夫长呢,如今……”他“呵呵”一笑,伸手指了指缓缓打开的关门。

门外白杨丛一般立马横刀的,是一千名玉弓军骑兵。他们皆侧目望着衣衣,肃然无声,笃实安定。

“……作为玉弓来说,他们是我最亲的人,所以……他们明白我的意思,有一天,即使指挥的人不是我,他们也会懂得该如何待你。”……

衣衣在心底叹息一声,牵过丹风的缰绳,纵身跃上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