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世家情仇: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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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凤眷琉璃天(上)

秦檀在镇澜城的那所邱宅,是典型中等人家的房舍,不大不小,在越矩建筑已经见怪不怪的今日,与他财力相比,恐怕也可算得上低调了。而这位陈弈的私宅,则是外观不甚明了,进了里头方知道什么叫奢侈。院中桑梓不提,其余尽是些奇花异草的植株,坛里,路边,廊下,无处不在。宅里婢女仆从,虽不能僭越穿着,也无不衣衫整齐细致,面容出众,连发型也统一规范不差毫厘。鱼塘池水湛碧,锦鲤成群,垂柳嫩绿枝叶拂过水面,掩着鸳鸯双双。过了几重楼宇,旁边一片小花园里居然有一对孔雀在闲庭信步。

“果然首富家就是不一样啊。”秦檀感叹一声,笑意盈盈。

“公子客气了,我家主人只是喜爱宠物。请二位这边走。”从门房手里接过领路之职的管事十分谦卑,躬身伸手引道。

最后两人来到一片空地。压实的灌浆地,四围种了一人来高的灌木,只留了对面两个门出入。空地足有两三亩见方,边上一座围障搭的凉棚,里面人影绰绰。凉棚外头有几十个人正挤作一团,看衣着,有宅里的仆婢也有外来的人,都在一起说着什么,嗡嗡作响。管事领着秦檀和衣衣就直往凉棚里头去,近了方才报道:“回禀主人,客人领到。”

里头几个正托盘说笑的婢女闻言,都自觉地闪去一旁,便露出凉棚正中二尺高床上斜倚坐着的那个男子来。

陈弈看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面色白净,又不是司徒那种苍白,而是透着精力的光泽,发密而黑亮。穿戴是玉束冠,交领青窄衣,麂皮短靴,外头斜斜系着件松花绿的宝相花缎袍。

他把目光从场上挪回来,扫扫二人,先幽幽开了口:“这位公子好不面善。”

“许是哪一夜陈公子与周公斗棋时候,鄙人曾观战过。”秦檀揖手道,“在下秦檀,要与公子知会的事,应该已经有人捎信告知。”

“啊,秦檀。秦檀。”他这才动了动姿势,仿佛动了多大脑筋似的,“这名字我也听过。那个捎信给我的人说,要证明你的身份,可以看你随身的一个物件,那物件是我家坊里当年的订做。”话跟秦檀说,却把目光锁定到旁边的衣衣身上。

“那个东西,好吧。”秦檀自腰间一摸,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五彩碧玺,日光一照,上面透色斑斓,十分夺目。“还要看看上面刻字是否出自陈家名师之手么?”

“我认得这个东西,天下不会有第二块。当年若不是看交情,我可不会予人拿去送礼。”陈弈挑眉一笑,说,“既然这碧玺是秦公子的了,那么您就是那位‘了不得的人物’吧。好玩得很,秦公子,不如与在下比上一场,在下兴致若到,立刻如你所愿。不然,我今日刚好身子不爽,不想理事呢。”

“好说。陈公子想比什么?”秦檀仿佛意料之中,并无不悦,反而立刻回道。

陈弈再度望了衣衣一眼,然后不疾不徐道:“藏钩。”

藏钩?衣衣想起在樱桃阁时候,那是姑娘们与客人们时不时玩的游戏。她看了看凉棚外那几十个人,忽然明白。

“如何比?”秦檀问。

“在下既然身子不爽,便恕不下去了。我那些家里奴仆也有三十个左右,他们拿了钩,只占一曹,让秦公子独为一曹猜一猜,时间为半柱香,可好?”陈弈右手掌支着自己腮帮子,好像真弱不禁风似的。

秦檀抿着嘴想了想,说:“好。”

“如此,好极。”那陈弈眼里便闪了道光,扬扬左手,对旁边婢女说,“请其他客人另坐,宅里人列队。”

婢女便出凉棚下去知会。很短时间,那些客人便从婢女仆从里分离出来,衣衣方才看见刚才人群中间地上放着一只彩色的蹴鞠。婢女把那蹴鞠捡起来放到旁边,又在凉棚香案上插了一支香,香的中段用一条红丝带系了,然后望着陈弈。

“秦公子可准备好了?”陈弈问秦檀。

秦檀回头对衣衣道:“在一旁等我,很快就好。”

衣衣点点头,看着他对陈弈颔首,示意婢女点香,然后走出凉棚,走到已然列为一排的三十名陈宅仆婢前面。

左侧最靠外的一名仆人高高伸手,展示自己拿着的一只蚕豆大小的玉钩,随后两手后背,开始了三十人的传钩。这些人显然都是熟手,每个人不论身后有否动作,都像是有一样,而脸上表情之多也可让人啧啧。有含笑不语的,有仿若戚戚耳语的,有面无波澜的,有担忧恐惧的,有戏谑不安的……

而秦檀只是站在正对面五步地方,不动不移,只是以目光挨个扫过他们。

陈弈颇为玩味地依然托腮坐着,远远看着秦檀的背影。衣衣的双眸自秦檀身上挪开,到陈弈身上,心里的念头却是,这人是玉弓将军的好友,是羲南王小时的伴读,而他还是太主御曛的庶子。陈弈觉察到衣衣的眼神,眉梢一扬看过来,衣衣并不躲闪,与他对视良久。

半支香很快燃毕。

陈弈起身,走下床来,拍拍手:“时候到了。秦公子。”

秦檀闻言,并不做声,而是最后一次扫视过全队,径直走到右侧第三人面前,向他伸出手,摊开掌。

那人望了望陈弈,然后恭敬地也伸出手来,把那只玉钩轻轻放进秦檀的掌心。秦檀用拇指食指捏着玉钩,转身对着陈弈一举示意。

陈弈抱肘立在凉棚阴影边缘,似乎被将将射在脸上的明媚春光耀得睁不开眼,轻轻一笑,道:“秦公子这便破了我训练了半年的藏钩金队。能否告诉我诀窍?”

“若你见过许多的人,尝试过许多表里不一,然后自己亲身尝试过戴着面具生活,那么察言观色不会是极难的事情。”秦檀慢慢走进来,把玉钩交给他。

“我只没有戴着面具生活过。不过照你这么说倒也有道理,”陈弈望着他,笑得露出细白牙齿,“那个整天戴着面具才要见人的家伙,他确实也是藏钩的高手。”

“那么,陈公子便可以如我所愿了吧?”秦檀不卑不亢道。

“我早晚还要再与你比一次。我喜欢高手。”陈弈说。

“等陈公子身体爽利的时候吧,不似今日如此,连走到凉棚外头也是难得。”秦檀说。

“兄台取笑了。”陈弈不动声色换了称谓,“既然如此,在下这就带二位去。”

“不劳公子,派人引我们去即可。”秦檀看似想表达善意,却招来陈弈哀怨地一眼瞥视:“这点路在下还能走。加之那去处,钥匙不能随便给人的。”

“那么有劳公子了。”秦檀不再多废话,对衣衣使个眼色,让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