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文谦淡淡一笑:“夫人谬赞,不知夫人所来何事?”瞧见这女子虽美,却一副风尘模样,举止略见放荡,之前又听那婢女说是县丞五姨太,乐文谦知道古代官员的姨太太们要么是被逼迫的良家,要么就是红楼中的红牌,只怕这女子是后者,自是不愿多言,再次询问起来。
夜莺儿手上丝巾一挥,并不回答而是看向柳月英:“妹妹真是好福气呢,寻了这么一个好相公,姐姐真是羡慕呢!”
柳月英哪里知道这漂亮女子突然对她这般热情,顿时紧张起来,面颊羞红,朝着自家相公看去,一脸无助。
不待乐文谦说话,夜莺儿已经开口:“今儿个市集上发生的事情县丞老爷已经听说了,县丞老爷大为震怒!”
乐文谦并不急着说话,这女子说话仅仅说一半,暂时还听不出她的意思。倒是柳月英听了有些慌乱:“夫人,不是我们,是那泼皮……”乐文谦连忙抓住柳月英的手,示意柳月英莫慌。一双明目朝着夜莺儿看来。
夜莺儿微怔,这乐公子好生安定,难道不怕官:“这件事情,县丞大人也很为难啊?”夜莺儿声音低沉了些。说这话眼睛余光瞥向乐文谦。
柳月英身子又是一颤,但随即感觉到相公的手紧紧拉着她,十分温暖,有力,不知不觉心里悬着的石头安稳了些。
“不知县丞大人有何为难之处?那泼皮大街上公然生事,而且打着县老爷的名号强征赋税,败坏县老爷和县丞大人的名声,我等不惧恶势力,力抗泼皮,为县老爷和县丞大人治下治所换取一片清明。莫非是那些泼皮势力庞大,县丞老爷一时间难以收缴这些无知匪类?”乐文谦起身道。
此话一出,房中几人同时愣住。这是在责备县丞老爷吗?小厮,婢女望向乐文谦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惊骇。
夜莺儿一时间有些嗔目结舌。本是用以胁迫对方的,不料反被对方将了一军?再这么说下去岂不是要怪罪县丞老爷治理不善之罪?果然书生一张嘴,横也有理,竖也有理!她腰肢一扭,丝巾半甩,有些娇嗔的看了乐文谦一眼:“乐相公说哪里话,实在是冤枉奴家了。”
乐文谦淡笑不语,心头却是更加疑惑。这县丞老爷的五姨太来寻自己做什么?今天这事要么是衙役来捉拿自己,要么就是风平浪静,什么都不会发生。但县丞的姨太太来见自己,这就有些古怪了。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对方来寻自己定然有事,而身为县丞大人的五姨太,态度又非强势,这就着实怪异了,是以稍稍放肆的说些话,试探试探这五姨太。
柳月英不知道相公打着什么主意,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说话。
夜莺儿发觉这书生果然难缠,顿觉之前的打算失策,见乐文谦淡笑着看着自己,那眼神并不凌厉,但偏偏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当下又是一笑,用丝巾微微掩面:“其实今天这事也怨不得乐公子,不过公子手段却也过狠辣了些。现今皇上征粮打闯贼,各地州府增加赋税。今儿那泼皮虽然生事,但却打着征缴银粮的幌子,乐公子将那泼皮喝退,固然是件好事,但却也给县丞老爷征收赋税带来许多麻烦,若是县老爷怪罪下来,只怕乐公子也要受些牵连。”无奈下,夜莺儿只得将直入主题。
夜莺儿越说越顺:“今儿妾身听到乐公子震退泼皮之事,也是拍掌叫好呢,若是乐公子无端受了这些祸事,只怕月英妹妹必然伤心不已呢。”
乐文谦微怔,倒是没有想到这点。所谓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官老爷若真要生事,刚才夜莺儿说的理由便足够将自己拿下。但面色不见丝毫担忧,微微一笑:“县衙里有匾额‘公正廉明’,想来县老爷,县丞大人不会以这种借口为难秀才吧。”
这乐公子莫不是一个书呆子?那公正廉明不过是个牌坊,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才是行情。公正廉明,谁公?谁正?谁廉?谁明?
“乐公子,这是皇上派遣下来的差事,为了完成皇命,只怕一些事情只能不拘小节了。”夜莺儿道。
这话明显带着一些威胁的语气了。
柳月英虽然娇憨,却也感觉得到夜莺儿气势变了变,紧紧拉着乐文谦的手,绝望一般的瞧着自家相公。那县丞夫人可是提到了皇命,皇上的旨意谁敢违抗?
乐文谦瞟了夜莺儿一眼,嘴角弧度更甚:“不错,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县丞大人理应如此!”
乐文谦为什么敢这么说,难道真的不怕?夜莺儿气势不由的弱了下来。抓了这书生吗?就凭这人的口才,只怕那糊涂老爷反而要被这书生难住,若是被那每日里习文弄字,自命清高的县老爷知道,只怕反而会欣赏这书生的傲气,据说县老爷曾经做过知府,只是因为“傲上”被贬,遇到这等狂生只怕会更亲近这书生。
而且重中之重的赋税,还有两日就要缴纳,老爷若是不能按时缴纳,必然会被县老爷怪罪,抓了这书生,只会断了老爷一条可行之路。此举不可取。
乐文谦哪里知道夜莺儿背后的忌惮?只是对方温言来寻自己,定然是对自己有所求。但完全受对方摆布,被对方利用了还心存感激这不符合乐文谦为人风格,纵然这里是古代,一个并不平等,存在严重等级观念的社会,但是依然不愿妥协,人生一世,某些东西当决然捍卫!不过,乐文谦也不是那种不懂委婉之人,强行拿鸡蛋碰石头那是不智,但最大限度的占据主动,为自己赢取利益才是真正的目的。
如何在这即将大乱的世界中存活下去,怎样做才能够最好的保护自己?做官!首先官员有手下,有人可用。其次大明亡了之后,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多尔衮,亦或者跟着苟延残喘的南明王朝,一个前朝官员的受重视程度比一个百姓强多了,大不了投降就是了,大明这里是官,大清那里也是官!
“哎呀,乐公子真是深明大义呢,县丞老爷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县丞大人虽然有心整治那些泼皮,但一时间忙于税收,却是有心无力啊!实际上,奴家听到月英妹妹这样的可人儿被泼皮欺负心里也是不痛快呢!”夜莺儿说道,脸上再次布满媚态。
听到这五姨太再次自称奴家,一副勾魂模样,乐文谦知道自己已经将对方逼迫的有些狼狈了,不得不用女子特有的手段来化解逆境。乐文谦知道是时候了,微微一笑:“那些泼皮危害相邻,确实是江宁一害。书生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书生感念于皇恩浩荡,县老爷一方治理之恩,有心报效,但数年来身子虚弱,有心却无力,每感念于此莫不内心凄楚。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有所成事,庸庸碌碌一生实非我等壮志男儿所愿。”
“书生卧病在床,须得我家月英卖豆腐养家,心头惭愧。但见我家月英被那泼皮滋扰,心头愤怒,做出那等事宜震退泼皮,反倒有些匹夫之勇,血溅三尺的粗浅,让县老爷,县丞大人,夫人见笑了。”
这一席话听的夜莺儿双目异彩连连,果然大丈夫,非是那半衰的县丞老爷可比。激动之下,一时间然不知如何说话,脸上满是红潮。
柳月英更是听的芳心大动,若不是有外人在此,只怕早已经扑到到相公的怀抱中。饶是如此,也是玉手紧紧拉住乐文谦的手掌,满是欢喜的瞧着乐文谦。
乐文谦见房中几人居然都安静下来,便是那小婢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爱慕的神色,更遑论一直带着点勾搭意味的夜莺儿。嘴角微微咧起,心中寻思似乎作秀过头了些。但也有些疑惑,古人明志不都如此吗?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舍我其谁?
“公子胸怀大志,胸怀万觥珠玑,他日科考必然高中。”夜莺儿忍不住将曾经对那深深掩藏在心底,她初次动心的公子哥的鼓励言辞说了出来。乐公子一瞬间似乎成了当初那个让自己心动的男儿。那公子也是这般壮志,这般英气,令自己痴迷,迷恋。但随即想起一切早物是人非,那人不知踪迹,自己也不复当年云英之身。想到这里脸色不由一红,不由怅惘曾经宛若初生莲花,虽出自于勾栏淤泥之处,却内心纯洁,不似今日这般诸多算计。
带着些许残留的迷恋眼神瞧着乐文谦,不觉将心中的人和乐文谦比较起来,虽然壮志豪气,却没有乐公子这般才气,气质上也逊色了许多,想到这里,她有些羡慕的瞧了瞧柳月英。这些话早有人说过,但她却感觉这些话从乐公子口中说出可信度极高,似乎从乐公子口中吐出就真的能够做到。心中那个人影彻底消散,望向乐文谦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