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很快便睡着了。她一下又一下深深的吐气,还是睡不着,却不敢乱动,生怕吵醒了他。屋子里留着一盏昏昏的床头灯,照的到处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的。雨势越发急了,窗子上汩汩的流下一股一股的水流,最后汇成一大片洒到阳台外面,到处都是滴滴答答的声音,听的人心烦意乱,难以成眠。她忽然想起外面的衣服还没有收进来,这么大的风,也不知道又没有吹走。悄悄的爬起来,阳台窗外栏杆上挂着的衣服全部被吹的挤到一边,在风雨里狂乱的扭动,有些变形。
拉开窗户,风雨猛的灌进来,她被吹的打了个趔趄,秋风秋雨冷冷的扫过来,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踮起脚尖,攀着窗沿,伸长手去拿衣架,漆黑的风雨中忽然有一道强光由远及近——是车灯发出的聚光。暗处看亮处,分外明显,像是成微的车。车子在楼下戛然而止,溅起满地的水花。可是灯却一直亮着,人也没有下来。赵萧君被打的满脸都是雨水,喘了口气,连忙关上了窗户。
她扶住半身高的窗棂,整个人隐在灯影幢幢的黑暗里,静静的看着楼下的车子,万千思绪,一起涌上心头。突然间心如刀割,眼泪如瀑布,飞流直下,怎么抹都抹不干。他是不是每次半夜回来都停在下面徘徊犹豫?抑或是努力调整忿忿不平的心态?带着悲哀还是伤痛?车子像一座山,没有半点动静。隔着风雨,里面是她,外面是他——都是一样的。赵萧君胸口被突出来的窗沿压的闷疼,却一动不动,一直维持那个姿势,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似的。
茫茫然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往这边扫过来,她缩回头,躲进视线不及的角落里。右手被窗户边上的金属拉手狠狠的刮了一下,从手腕的右边一直延伸到食指部位,血立即淡淡的渗出来,像一条慢慢蠕动的血虫。她漫不经心一点一点擦掉,好像失去了痛觉神经。等到血液好不容易自动凝结了,听到“砰”的一声,车门打开的声音。她立即站起来,快步冲进浴室,地板上留下浅浅的脚印,过了一会儿,才蒸发不见了。她头发和衣服上溅的到处是水,全身冷的像冰块——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
用热水哗啦哗啦的冲了许久,估量着他早就回来了。走出来却没有看到他的人,踌躇了一下,倒了杯热咖啡打开书房的门,里面漆黑一片,打开灯,还是没有人。怔怔的站在那里,咖啡冒出的热气熏的眼睛有些难受,像受了刺激。可是为什么连带喉咙也难受起来。她吐了口气,轻轻的啜了一小口——这么苦的滋味,简直像中药,他竟然喝的惯。可是习惯不就是这样么!
忽然听到脚步声,连忙背转身,用手指揉了揉眼睛,再转过来的时候,成微已经站在门口,肩头全部湿了,正无言的看着她。她将手中的咖啡轻轻的放在桌上,说:“回来了?淋到雨没?”成微开始没有说话,看了看桌子上放的咖啡,他知道,她不喜欢喝咖啡。过了一会儿才说:“还好,现在下的不大,没怎么淋到。”明明只是平常之极的普通的对话,从两个人的嘴里说出来,仿佛失了真,变了调,全然不是那个味了。
明明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是该说清楚的时候了,可是谁也没有打破那层不成禁忌的禁忌——世界上的事有那么简单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是相互折磨也有相互折磨的情分。赵萧君最终说出来的话是:“这么晚了,还要不要吃点东西?”成微没有回答,却问:“为什么还没睡?”平时这个时候,她早该睡了,是有话要说吗?他静静等着,脸上看不出表情。
赵萧君“恩,恩”了两声,说:“刚哄安安睡着了。”见到他前额滴下来的水珠,说:“你先去洗澡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越过他先走出去了。成微蹦紧的弦惘然的松懈下来,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赵萧君给他拌了炸酱面,他三两下就吃完了,从沙发上拿起笔记本包。赵萧君停住脚步,轻声问:“不睡吗?这么晚了。”他手搭在门把上,没有转身,“有一个投资案要忙,等会儿就睡了。”赵萧君回到主卧室,睁着眼直躺了一夜。成微没有进来,一大早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