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其就这样迎着门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似乎为了尽快看到她而不肯回房去睡。头发凌乱,衣衫皱成一团,闭着眼睡的很沉,年轻的脸闪着柔和的光,下巴上隐隐有青色的胡渣,真是大男孩了,额头上还有一两粒刚冒出来的痘痘,刻着青春的印记。一天比一天沉稳英俊,悄悄地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
赵萧君的心被充的满满,满到溢出来;被烘的暖暖的,暖到软起来;被撩的痒痒的,微微在颤抖。她眯着眼,用手抚住自己的左胸,那里为什么跳的这样快?她想起自己还在陈家的时候,虽然压抑,虽然敏感,可是每一年的除夕夜都抢着和陈乔其一起放烟花,燃鞭炮,不是不快乐的。现在想起来,觉得那时候竟是那样的奢侈。六年可以是一道刻在身上心上,抹不去的印记。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生怕吵醒他。身上挎的包碰到凳子上未喝完的杯子,“咣当”一声,摔的粉碎。赵萧君不知为何,像摔的不仅仅只是一个杯子,而是另外一样捉摸不住的东西,身上慢慢泛起一种冷意,久久地愣在那里。陈乔其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打着哈欠说:“你回来了?”赵萧君没有回答,径直盯着地下的碎片发呆。陈乔其随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打着哈欠说:“发什么呆!摔的好,碎碎平安。”
赵萧君不由得笑起来,心里的异样一扫而空。瞪着他问:“你怎么回来了?”陈乔其伸了伸懒腰,说:“想回来就回来呗,谁还有规定。”说着坐起来。赵萧君问:“我是说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为什么不在家过完年再回来?”陈乔其粗声粗气说:“你管我!”看着她,却不由自主笑起来。
赵萧君蓦然觉得刚才那种如影随形的寂寞失落一下子消失不见,浑身充满流动的生气,充满活力,大大舒了一口气,舒服的笑出声。陈乔其被她笑的有些脸红,然后轻声说:“我只是想陪你过个年。”似乎又觉得不好意思,故意大声说:“累死了,还没有吃饭呢。你也不早点回来。”
赵萧君故意皱眉说:“这可怎么办?我没有预备年夜饭的。”陈乔其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抓着头发无奈的说:“你随便煮点什么吃吧,吃的饱就行。”赵萧君想了想,说:“这怎么行,大过年的吃面条也太不像了。我记得好像还有一包没吃的水饺。按这边的习惯,过年就该吃饺子的。”说着东翻西找,果然煮起水饺来。
两大盘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陈乔其大概真是饿了,作料都不蘸,狼吞虎咽,吃个不亦乐乎。赵萧君觉得有些心疼,问:“还要不要再煮一些其他的?”陈乔其却问:“你为什么不吃?”赵萧君笑说:“我早吃过了。”
陈乔其夹了一个送到她嘴边,说:“你不说过年就该吃饺子的么?”赵萧君心情实在好,顺着他探过身去吃了一个。陈乔其伸着筷子又问:“还要不要?”赵萧君摇头,看着他将筷子塞到嘴里,忽然想起来两个人竟然同用一双筷子,不由得有些脸红。叮嘱他慢慢吃,站起来去开电视。
刚坐进沙发里,陈乔其端着盘子坐在她身边,看了一眼电视不屑的说:“怎么还是老样子,什么时候改一改。”拿着遥控器就要换台。赵萧君一把抢在手里,说:“为什么不看!这节目多好呀,年年这样,看着就让人放心。看着就想到与民同乐,普天同庆这类的喜庆。就算是假的看着也高兴。”陈乔其嗤笑:“你是看节目呢,还是看形式?”赵萧君瞪他:“都看,不准换台。”陈乔其边吃边无聊的指指点点:“你看那什么什么山,翻着眼跛着脚,扯着公鸭嗓,这不是教人诈么?”赵萧君受不了他的聒噪,说:“你就不能让我安心看完?我觉得挺好的。”
陈乔其果然安静了一会,等到赵萧君听的津津有味的时候,他又开始指手画脚:“就这破喉咙还唱歌呢!难听死了。念的快就厉害么,叽里呱啦的鬼叫什么!切!”赵萧君不理他。他终于忍不住,闷声说:“那人就那么好看?长的难看死了,又矮又丑!”赵萧君象征性的“恩”了一声,表示回应。陈乔其凑到她旁边忿忿不平的说:“那人还没我好看呢!你怎么就不看我呢!”赵萧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由得笑起来,真是孩子脾性。生怕错过,一心一意接着继续看电视。
等到广告时间,她才掉回头,说:“那人你不喜欢?我见现在的孩子都挺喜欢他的,满大街都是他的歌。歌词写的挺好呀。”陈乔其不屑的说:“那种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什么都不是,整个一小白脸。”赵萧君笑:“怎么这么说话呢,人家碍着你了。”不料陈乔其竟说:“就是碍着了!”赵萧君连忙说:“好了,好了,看电视吧。大过年怎么也火气冲天的,又不是爆竹!”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陈乔其忽然说:“我们放爆竹吧!过年不是要放爆竹的么?”赵萧君撇头说:“这里禁止放烟花爆竹。”陈乔其指着她:“你又睁眼说瞎话。你听听外面是什么声音?”赵萧君关小电视的声音,仔细听了听,有些吃惊的说:“怎么真的在放鞭炮?不止三令五申禁止的么?”陈乔其撇嘴说:“难道不会解禁?”这下鞭炮声由远及近,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震天响,吵的人耳膜都在震荡。赵萧君十分后悔的说:“我没有买。”陈乔其有些泄气,忽然跳起来说:“我们出去看吧。”拉着赵萧君站到阳台上看人放烟花鞭炮。
突然觉得整个阳台都在抖动,原来有人蹲在楼下点长长的冲天炮呢,火花甚至溅到楼上来。赵萧君哇哇大叫,连忙后退,陈乔其跟在后面捂住她的耳朵,赵萧君觉得安全了一些,立刻又不安分,伸出头去看炸起来的鞭炮,像滚烫的油锅里的豆子,上窜下跳,觉得既刺激又过瘾。烟雾渐渐蒙上来,和着浓烈的刺激的味道,越积越多,越积越重。赵萧君觉得空气里有一种陈旧的熟悉感,真是怀念。
忽然一个蹦窜,地上的爆竹猛的弹跳起来,溅起的花炮特别高,直直朝他们这里飞过来,赵萧君拼命往后闪,一头撞到窗户上,摸着头连声唉叫。陈乔其给她揉,骂:“你怎么像小孩呢!”赵萧君推开他,不满的说:“竟然说我像小孩,以后你别跌倒啊!”可是到后来,爆竹声就不那么有趣了。一整夜的吵的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赵萧君半睡半醒间便觉得那声音简直是鬼哭狼嚎,魔音穿脑。
第二天一大早便被陈乔其拽起来,说朝阳公园办了一个什么叫国际风情节的庙会,听说热闹的很,拉着她去凑热闹。赵萧君直到坐上公车,还靠在窗户边打盹。一整个晚上的鞭炮,死人也能吵醒。突然一阵紧急刹车,震的她瞌睡虫全飞了。连忙摸着额头问旁边的陈乔其:“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乔其探出头说:“又追尾了!”大家在售票员的指示下摇头叹息的下车。哎,大正月的,一出门就出这种事!赵萧君看见前面一辆出租车后车盖撞的翻起来。倒没出什么更严重的事。心想司机大叔是不是睡眠不足?难道也是昨天晚上彻夜的鞭炮声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