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投射不透的树阴下,原本挺拔潇洒的身影,虽然依旧笔直的立着,却显的如此阴森恐怖,破旧的,甚至是撕了很多口子的儒衫,不知是白还是灰,不停在夜风中飞舞,还有那凌乱的头发也加入飘扬的队伍,更显鬼魅.
风时大时小的吹着,吹动他头顶的树枝,使得那冷俊,憔悴,又狰狞的脸忽明忽暗,他身边的墨黑色剑也跟着一闪一闪发出幽幽鬼光,鬼光的上面,有一只小骷髅,笑啊,笑啊,惨白的牙齿似乎还沾着血.
苏菲夜不敢看下去,但是才一闭眼,又发觉那张脸是那么的熟悉,随即小心的眯出一条线,壮着胆子又仔细看了看,颤抖着声音探问,"阿阿阿十十,是是你你你你你吗?"
鬼影嗖一下来到她的跟前,把那张脸更加清晰的呈现在她面前,也更加恐怖的扭曲在一起,因为他的头上,那些,那些是人的热血,正在像雨一样流下来.
这哪是之前那个腼腆书生?这简直就是在世罗刹嘛!
苏菲夜两眼往中间一挤,直挺挺的晕过去,而她身后的大爪子先她一步落在地上,同时落下的还有一颗脑袋,八瓣躯体,七零八落的四肢,人已不人,垃圾般堆积在一起.
鬼影及时把手一抄,将她抱住,丝毫没有让她沾到那肮脏的血液,小心的抱到床上,然后看了眼床边支架上的脸盆,走过去,将脸上的血一点点抹去,却抹不去那浑身的戾气.
"呃!"
莫寒云发现中调虎离山之计,连忙又折回来,瞥一眼那堆垃圾,他就看出是谁的杰作,满心奇怪师弟怎么会又出噬魂剑,踏进门,再见那正在擦脸的鬼影,"怎么不点灯?"
"不习惯."
沙哑的声音让他不禁严肃的盯着鬼影,一个剑步冲过去把他搬过来正对自己,入目的这张脸真的是属于梁十时的吗?这真的是他的师弟梁十时吗?双手抓到的瘦的仅余骨架的躯体,鼻息感觉到的是阵阵死尸的恶臭,莫寒云虽没有像不顶用的苏菲夜那样晕厥,却也晃若坠入十八层地狱,通体冰凉.
喉咙里似乎塞了什么,又痛又闷,好半饷才咽下去,"阿十,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累."脸颊微微抽动,声音哽咽,无力的身体靠上去,终于见到亲人了,终于可以有人分担他的痛,他的悲,他的全部,他已经死掉的心.
静静的夜,朗朗的月,暖暖的床,梁十时平服好激动的心,睁眼看着豆大的灯心,诉说分开以后发生的事情.
良久,屋内另一侧的澡盆里已经不再冒热气,莫寒云始终沉默.
直到公鸡啼名,灯油燃尽,伴随着阳光照向大地,他站起来走到窗前,迎着朝阳的是淡淡的语气,"天又亮了啊!"
每一句都是那么的随心,却不可辩驳,每一句都是那么的简单,但字字真言,莫寒云从不堕落,幼年徘徊于鬼门关的他面对悲伤是自制的,天性如此以外,还要加上他总是能够比较理智的分析问题和点醒自己.
梁十时的脸色由死灰到苍白,由没落到失落,由无神到无奈,最后低下头,道,"云兄,天是亮了."
莫寒云终于放心,他的心结已除,余下的就是时间,淡化那分悲痛唯一的良药."那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叫夜儿给你熬点粥,好久没有进食,还是吃的清淡点好."
"不!"
正要跨出去的脚迟疑着收回来,再看他别扭的望向自己换下的衣服,领会却调皮的故做不解,"你还想继续做鬼吓她?"
"......."
"你怕她做鬼吓你?"
"......"
"那我做鬼吓死你们两个!"言罢,左臂一抡,房门应掌而开.
扑通,苏菲夜像杨柳一样软趴趴的横在门槛上,"好痛呀!"她撅着嘴揉膝盖.
"活该,在那鬼鬼祟祟的偷听,以为我不知道!"
"我就听到你要我作饭!"
"还好意思说!"
"怎么样!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拍拍衣服站起来,直接走到澡盆边抱起那身脏衣服,"破了好多,洗了还要缝,穿出去肯定和乞丐一样."回首莞尔,"我做一身新的给你吧,阿十."
她是忘记了昨天被他吓到了还是怎么的?
见他不答,抚摩着衣服上的血迹,就自顾自说下去,"昨天被坏人抓到,我吓死了,幸好你及时敢到."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如既往的尖叫"呀--"
"干吗了!"莫寒云不停掏耳朵,被她叫的痛死了.
梁十时见怪不怪的闭嘴不言.
"冯姐姐,冯姐姐被坏人抓了呀!"
罔若未闻,继续掏耳朵.
"她那么美美的一个姑娘,可怎么办啊?一定出大事了!"
整整衣服,把手一背,莫寒云板脸严肃的道,"阿十,以后你帮我负责夜儿的安全."
"恩."
然后他似有所思的看着那双美丽的单凤眼不明白的上下看自己,语气稍缓,"等事情结束以后,我会和你解释."
"和我解释?"那眸子不解的闪烁,"解释什么?"
对呀,干吗要和她解释?
莫寒云不觉愣了愣.兀自摇头甩开奇怪的感觉,继续说下去,"至于冯姑娘的事情,她一定会回来的。"懒散的伸个懒腰,"饿了,我要吃早饭."
目光从那轻快的身影转向暴跳如雷的苏菲夜,梁十时豁然明了.
难怪听一直你还你去的莫寒云叫她夜儿会别扭!
失去爱人的感觉他最清楚,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以往莫寒云眼中的那份忧愁,可是,他的叙述不止一次提到姚雪满,竟没有勾起他的不快,原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但回想起来,他可以十分肯定,莫寒云变了,变的彻底.
不论苏菲夜如何努力,哀求他,威胁他,暗示他,逼迫他,莫寒云就是不理会"冯姐姐被抓"的事实,还很过分的睡了一个大白天,晚饭之后,接过苏菲夜殷勤端来的茶水,他略一皱眉,鄙夷的睨过去,"我不要喝巴豆煮出来的水."
连算计都算计不上.
上辈子是搞鬼大王的她,当然不会脸红心跳,惊慌失措,一脸无辜的退后一步,"不要走那,走这里!"把梁十时才落的子左移两格.
莫寒云面无表情的在另一侧放下白子.
如此这般被她几次好意"指点"以后,本来势均力敌的局势,渐渐开始一面倒,表面虽依旧平分秋色,其实她那边早漏洞百出,而她竟然还--
"这里!"这一回她抢先帮梁十时放下.
斜斜的看过去,"你不后悔?"
"决不!"
于是,莫寒云开始咬着白子"苦思"对策.
她再次体贴的为他倒满茶水,看着他好几次端起,放下,端起,放下,就是不喝,也不落子.
耐心的等待着,终于,莫寒云一拍大腿,笑道,"有了!"信心满满的又落一子,然后对梁十时挤挤眉毛,对方听话的站起来,"苏姑娘,你来下吧."
她毫不客气的屁股一歪坐下去,抓抓头发,挠挠脖子,恩恩啊咦半饷,莫寒云摸摸鼻子,抬起手肘作故弹去袖子上的灰尘,神不知鬼不觉把自己的茶杯推向她,来个偷龙转凤.
"怎么办呢!"她抓着黑子左边放放,右边放放,本来自己占的上风,被他刚才那下奇招全给扳回去了,往哪下都会被吃.
看她痛苦成那样,莫寒云竟然笑不出来,忍不住温柔的把棋盘倒过来,在她惊愕的目光中,笑道,"这样你总知道怎么下了吧!"
她大吞了口口水,又疑惑的看着他把黑子白子的盒子也调换过来.
"呃......"红着脸把手里的那颗放进他的盒子,怎么感觉他的目光怪怪的,好似要把自己吃下去似,比他凶自己都难受,而且那该死的心竟然还不由自主的乐呵起来,这到底是哪门子事情啊!不知所措的抓起水杯,就要找点事情来做.
莫寒云如闪电般一把抓上去.
"干吗啊?水都被你撒出来了,我还喝什么?"她终于勇敢的瞪回去.
"不下出来,就不许喝水!"他咆吼回来,愤愤的把茶碗夺回来
真是的,什么事情不好做来算计他,还偏偏不忍心算计回去.奇怪的心软弄的他莫名其妙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