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她声泪俱下,连忙说:“大姐,咱们换个地儿说话。您先给我起来行不行?”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动了蛮力,将她扯到一边供客人休息的坐椅上。我头痛地问:“大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抽泣着说:“姑娘,我知道是我们那口子不好,他手脚不干净,偷了您的东西。可是罪不至死呀,您好歹帮忙说个话,让人放他一马,以后他再也不敢了。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万一出了事,叫我们孤儿寡妇的怎么活呀!”
我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为难地说:“可是我能帮什么忙呢?”总不能去警察局证明他没有偷我东西吧,这也太荒唐了。她脚一软,又要朝我下跪。我额头上直冒冷汗,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连声说:“你说,你说,你要我怎么做?”她抹着脸上的眼泪鼻涕哽咽说:“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听人说,他偷了您的东西,转手出去的时候,被人抓住了。直到现在还没放回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急得到处打听,有相熟的人告诉我,他被一个叫什么周哥的人给抓了。我整天凑上去求情,连那个人的面都没见着。”眼泪水一样流到我手上,看着真是可怜,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继续擦眼抹泪地说:“有人可怜我,看不过去,指点我说,若想我那口子没事,就来找一个叫木夕的人。我多方打听,才打听到你在这里。姑娘,你就可怜可怜我,好歹帮个忙,我这就给你磕头——”我拦住她,无奈地说:“大姐,这事我知道一点眉目了。哎——”我长长叹口气,怎么就逃不开,躲不掉呢,总是纠缠住你,死都不放。我深深吸了口气说:“你放心,我替你跑一趟,成不成我也不知道。”没想到那人竟然落到周处手里,大概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我好说歹说总算哄得她走了。她临走前巴巴地望着我:“姑娘,你可要快点,我都担心死了。”我没奈何,只好说:“我这就替你办好。”回到店里也不解释,直接躲进库房打电话。不知道周处还是不是以前的号,拨了许久都没有人接。我然后打电话给阿平:“阿平,我是木夕,知道周处在哪吗?”阿平说:“周哥在‘皇朝’跟人应酬。”我愣了下问:“‘皇朝’在哪?”我离那种生活真是很遥远了。他耐心地说了地址。我说:“好了,好了,周处有空吗?你让他来听我电话。”阿平说:“我今天晚上放假,没跟着周哥。”
我没办法,挂了电话后,问店长要了几个小时的假,打车直往“皇朝”。夜色上来了,这个城市灯火璨灿,人声喧嚣,从立交桥上往下看,无边的暗夜里,到处是碎钻一样的灯光,波澜起伏,川流不息,粼粼地朝远处伸展开去。可是每一处光亮的背后必定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们那些人约的地方,不是酒吧、舞厅,就是夜总会。红男绿女,纸醉金迷,放浪形骸,醉生梦死。不断变换的五色灯光,嘈杂暧昧的调笑嬉戏,我想我已经不再适应。我到前台问清楚情况后,直接上顶楼的包厢。站在外面踌躇了一下,不知道到底在哪边。双手插在口袋里,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看见站在走廊尽头的人,连忙喊:“哎,小顺!”小顺疑惑地走过来,乍然下见到我,吃惊地说:“木姐,你怎么来了?差点没认出你。”我没回答,问:“周处是不是在这儿?”他连忙说:“周哥在里面的包厢里。”领着我走过长廊,说:“是周哥让你来的吧?你快进去吧。”也没问我话,就旋开了包厢的门。
我还来不及喝止,里面的人已经发现了我。我瞪了小顺一眼,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进去。里面烟雾弥漫,酒气扑鼻。一大堆的人,男男女女,嬉笑娇嗔声连连不断。我睁大眼往沙发上找周处,一时没找到他。待他推开身边环绕的女人,站起身来,我才发现他的存在。
小心地移动脚步,身边的那些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不知道喝高了还是服了其他什么药物。有些小姐衣衫不整,双眼迷蒙,还当着人的面脱衣服,惹来一些人放肆的笑声。我有些不习惯,跨过人群朝周处走去。忽然有一只手往我胸脯上抓来,我立即后退一步。撞到一个小姐的身上,她正随着音乐拼命晃动身体,头发狂舞,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被撞了也不知道,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扭身,似乎很享受沉醉的样子。我移开脚步,看着那个不怀好意的人。
他油光满面,颤巍巍地站起来,说:“你倒不错,长得挺漂亮,过来陪大哥我喝两杯。”我赔笑说:“大哥,不好意思,我不是这里的小姐,我是来找人的。”他哈哈笑起来:“到这种地方找人?不是偷人吧!”一众人跟着哄堂大笑。我也不生气,说:“大哥,您说笑了。”说着就要迈过去。他忽然一个挺身,搂住我的腰,嘴巴就在耳朵边吹气,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陪我喝两杯,少不了你的好处。”我有些生气了,说:“大哥,我真不是这里的小姐。我是来找周处的。”
他有些吃惊,抬起头看了眼还在另一边的周处,然后又****笑道:“原来你是周处的女人,想不到那小子挺有眼光的嘛。没事,我把你要过来,陪我一晚。”我沉下脸,使了个巧劲,从他手里钻出来,没有说话。虽然说,到这种地方就得有自愿,可是我又不是这里的小姐,哪能任由别人欺负。他明显不高兴了,眼神阴了阴,动作利落地抓住我的头发,手往后扯,骂:“婊子!给脸不要脸。”我没想到他身手这么厉害,头拼命往后仰,忍着疼没出声。
周处推开众人面不改色地走过来,叫了句:“陈哥!”那人依然没放手,冷冷地说:“周哥,这是你的女人?回去可得好好调教调教!”我咬着牙转过头,没有看他们。周处慢悠悠地说:“这不是我的女人!”我吃惊地瞪着他,简直不能相信,他就任由我死在这种地方?那人“嘿嘿”笑了一声,说:“那好极了!”举起手就要往我脸上打过来。周处稳稳地抓住他手,说:“她不是我的女人,是我老婆。”所有人都静下来,看着我们。
那陈哥脸色变了变,手颓然地放下来,连忙放开我,道歉:“原来是嫂子,真是得罪了。我有眼无珠,先自罚三杯。”说着让人倒来满满三大杯酒,一滴不剩地喝下去。周处搂过我,说:“没事,她不懂事,也不说一声就跑过来。”然后带我坐到里面的沙发里。旁边的小姐全部让了座。
我没说话,紧紧攥住他的袖子,见到他才意识到刚才的屈辱,强忍住眼泪坐下来。那陈哥满脸歉意地看着我,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只得笑说:“没事,都是一场误会。大家都是朋友嘛!”他笑起来:“周哥,这嫂子可真是贤妻呀!那行,今天的事就这么成了,算是给嫂子的见面礼,以示歉意!”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商谈些什么。周处笑说:“陈哥真是给面子,以后的事还得请陈哥多多关照。”他连忙说:“好说,好说。”
周处又敷衍一番,然后带我出来,问:“找我什么事?”我抱着他的手臂说:“刚才那人真是狠,我到现在还疼。”他问:“哪疼?”我说头疼,他笑笑没说话。我站在走廊口,仰起脸说:“那个偷我钱包的人是不是被你抓起来了?你放了他吧。”他说:“怎么了?他手脚不干净,敢偷到你头上,就得接受惩罚。”我连忙问:“他没事吧?”他说:“还没死。”
我拉着他的手低头说:“那人老婆跑来找我,人家也挺可怜的,都是混口饭吃,你放了他,好不好?”他伸手捋了捋我耳朵边掉下来的头发,没说话。我干脆撒赖:“你放不放?”他笑出声:“好,我让他走。”我说:“不许敷衍我。”他立即拿出手机打电话,然后告诉我:“已经放他走了。”我说:“没缺手断脚的吧?”他说:“没有,只不过让人断了他食指。也是为他好,省得以后坐牢,孤儿寡妇照样可怜。”我叹了口气,我只能做到这地步了。
他拉我下来,说:“我送你回去?”我抬手看了看时间,说:“你不要应酬?”他笑:“老婆都找上门来了,还应酬什么!”我笑骂:“你滚吧你!”抱住他的手一块儿走到转弯的地方,迎头又碰到一群喝得红光满面的人,人人西装革履,社会精英的模样。我拉着周处站在一边等他们过去。头低下来,脸蹭着周处的袖子。忽然觉得有些异样,身体像被什么东西烧着一样,浑身难受。不由得抬起眼睛,看见走在最后面的宋令韦。他面无表情地朝我们这里看了一眼,随即头也不抬地跟着众人下楼了。
我忽然打了个寒噤。周处敏感地察觉到了,问:“怎么了?”我说:“累了。我可是翘班来找你的。”他点头:“走吧。”没有说其他的话,他很知道我,所以其他的话都不需要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