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踹你下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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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毕方离开天庭,已经两个月有余了。

元始天尊和天庭管事的上神们个个都开心得难以自控,不是将府中珍藏已久的上等仙酒拿出来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庆祝会,就是相继结伴下凡采购了一把人间的大小物品。

少了她的闹腾,天庭恢复了平和祥瑞,甚至,有点儿冷清。

陆行衣向来是诸位佛尊的心头宝,一时间,询问他何时云游归来的拜帖到处乱飞。只有毕方,无人问起,无人提及。

宁觉的心情越来越差,往日还能静下心来看半天书,可随着时日流逝,他的心越来越静不下来。

这日,他在书房里翻找半天,无意中找到一本经书。一打开,竹简做的经书表层一片波纹泛开,氤氲成一团光影,从当中折射出些许影像。影像中一只浑身赤红火焰流转的独脚鸟在空中扑腾,落地后“呼啦”一声变成变成小一号的毕方,咬着手指看向前方一只四翼青蛇

四翼青蛇目不斜视,专心地往前爬爬爬。

毕方往前挪一步,又往前挪一步,突然伸手抓起青蛇,嘴巴一咧,狠狠将青蛇往地上一摔!

宁觉下意识地将经书一拍,面前的景致突兀烟消云散。

恍惚间还记得当天,毕方从窗口探出头来,一脸委屈地盯着自己,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宁觉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宁觉你怎么可以那样那样”

然后也是在当天,自己一个不小心,错手也好,真心为之也好——将她推下了人间。

宁觉心里蓦然一抽搐,只觉得整间屋子的空气都变得浑浊了起来。恍惚间总感觉自己有点不对经,却总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叹一口气,宁觉推开窗户,再次化出原形,腾空而起。

又到了那间典雅的茶仙馆,轻车熟路地绕到最偏僻的席座上,却意外地发现上面已然坐了一个熟人。

一袭毛茸茸的黑色绒袍。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有青青新生的胡渣,很瘦,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往上吊的眼角,很嚣张的样子,上唇比下唇薄,颜色呈淡淡的紫。刻薄,没良心的面相——那是杜一生,与他、毕方还有陆行衣同为上古神兽的巴蛇。为人放荡不羁,素来喜好四处闲游。自从两万多年前经历过一场变故后,整个人便变得颓废不已。

印象中杜一生终日饮酒解愁,在天庭中,似乎比他宁觉更不得人心。放眼整个天庭,似乎他也只有和毕方聊得开来。

想起毕方,宁觉的嘴角柔和了几分,但很快就恢复了面无表情。

宁觉其实最看不起这些被感情打击得欲罢不能的人,只是巴蛇比起他和毕方几个,年龄辈分要大得多,于情于理,宁觉都该喊他一声叔伯。

迟疑了一下,宁觉认真地思考着是应该上去憋屈地喊一声“前辈”好,还是直接转身,英姿飒爽地离开好。

杜一生喝茶喝得脸色微红,满嘴打着饱嗝,一抬头,便和宁觉对了个正眼。

宁觉心底一阵无语,认命地走上前去,抱了抱拳:“前辈,好久不见。”

杜一生咧嘴笑了起来,一脸络腮胡子看起来落魄非常。站起身来,对着宁觉就是一个大饱嗝。

一股茶香渗着醉气喷出。

宁觉忍不住扼腕:喝茶都能喝醉?

“茶不醉人人自醉!”杜一生看出了宁觉的心思,咧着嘴巴笑得很夸张,一排黄澄澄的牙齿闪着亮丽的光泽。

宁觉没忍住,狠狠地别过了脑袋。

杜一生打着饱嗝继续灌茶水,一边喝茶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宁觉耐着性子忍耐了半柱香时间,站起身来,准备告退。

杜一生抓着茶壶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饱嗝,看也不看宁觉一眼,眼睛透过虚空望到了九穹之上。宁觉请了安,转身刚迈出步子,便听到了身后杜一生的声音:“少了那闹腾的小火鸟,这天庭实在是冷清得紧啊”

杜一生的音线其实很有磁性,沉稳的声音,每次听都有种落魄至极的浪人的感觉。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听起来,突兀地多了几分沧桑、几分不舍。

宁觉只觉得呼吸一窒,好像心里郁郁不解的地方被人猛戳了一下。

皱着眉头回头,却只看见杜一生打着呵欠毫无仪态地抓着后背的样子。刚才一句短短的话,好像不是他说出来一样。

只是不知道那句话,他到底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宁觉听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宁觉已经站在了莲池里。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茶仙馆走出来,然后顺着感觉一路行到莲池里的。

但既然已经来了,去看一下,也是好的。

宁觉如此对自己说道,没有迟疑便往莲池深处走去。

打开莲池的机关并不难,只要有心到藏书阁里寻找了一番相关书籍,且在法术上颇有些造诣的天神都能打开。而且,事实上,自从上次毕方无意中打开了上古山河卷的机关之后,那机关就一直没有关上过。元始天尊只是在上面布了一层幻境,而打破幻境对宁觉而言,完全是小菜一碟。

圆台清明,水波粼粼,一株古朴的紫苏绽于圆台水池中,池面平静如镜,如同一张巨大的古画般,舒展开山川河脉、日月星城。

宁觉无声无息地踱到水池前,低头看着平静的池面。里面的无数小人,各自走动生活,密密麻麻占据了上古山河卷的一大部分。怎么看,也看不到毕方的身影。

视线移转,落到圆台旁的落脚处。当天毕方就是在那个地方俯身看着上古山河内的山川河脉,然后被他一掌推下去的。

宁觉忍不住握拳,恍惚间觉得自己心底的郁结找到了突破口。紧抿着的嘴巴动了动,两个微不可闻的字从口中传出。

“毕方”

“阿嚏——”

毕方打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喷嚏。

陆行衣拉住她的手一紧,关切地问道:“毕儿,可是觉得冷?”说话间,已经伸手准备脱下自己的外袍。

“别!我不冷。”毕方连忙阻止,“就是鼻子有点发痒,肯定是有人背地里说我坏话了。”

陆行衣抿嘴轻笑,还是脱下外袍,披在了毕方身上:“不管怎样,还是注意点好。不然若是着了凉,我心里委实会觉得难受。”

毕方很想腹诽:其实我作为一只火鸟,全身上下都被火包着。着凉什么的,对我而言根本就是传说。

可是对上陆行衣关切备至的眼神,破坏气氛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好任由陆行衣将袍子披在自己身上,细细系好。脸上不知不觉腾起一股热气,灼烧着,似乎一直热到了耳朵上。毕方想:完了完了,最近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这种脸红耳朵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要对宁觉不忠了吗!?

且慢,貌似我和宁觉还没有发展到这个程度。

也就是说,现在的状况是我和行衣男未婚女未嫁,可以自由发展吗!?

陆行衣看着毕方红着脸一副内心纠结的样子,忍不住暗自发笑。

最近他将之前在藏书阁看过的各类****书籍的内容都回忆了一遍,再总结在天庭生活九千余年见证的所有情情爱爱的弊端和优势。力求能在毕方面前做到扬长避短,不走弯路。

犹记得月老曾对他说过的一段万年前的旷世奇恋,那段恋情苦苦纠缠一生,红线凌乱乃至于发黑。女子一心一意追在男子身后跑,恨不得将心捧出来,直述哀肠。可男子性情不好被拘束,被追得急了,便在三界之中逃遁,乐不思蜀,招来了一场又一场烂桃花。

女子喊过闹过,终年执着个锤子追在男子身后,扬言说他要是再到外头勾搭,就要给他好看。男子却总是嬉皮笑脸,回头又继续在三界游玩,来去自如。

许是因为两人青梅竹马,一直互相伴在身旁。所以男子也从未曾想过,有一天那女子会不再等他。

所以就是直到某一日,身后追缠着自己的女子突兀不见了踪影,他也只是不甚在意地咧嘴笑笑,告诉自己“等着吧,她就是闹闹脾气,早晚会回来的”。

可是她却没有回来。

男子开始疑惑,继而担忧、着急、焦虑、惴惴不安。心里思考着是不是这次惹得她气急了,追根到底,一个人躲在地府的青楼里,着实不是一个上神该做的事。于是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外界透露自己的所在地,指望女子能一路寻来。

等了几天,度日如年。按照女子的速度,应该早已打上了门。可是自己藏身的地府青楼还是一派祥和,纸醉金迷得让他心底发麻。

男子坐不住了,特地绕路在人间买了她最爱吃的红酥油糕点,而后腾云就往天庭赶。男子对女子不是没有情的,相反,那情意深得融入血肉,一个不慎便会有剜心之痛。只是女子陪得他太久了,他没有经受过什么分离之苦,所以也看不清自己对她是依恋还是习惯。

天庭,一片白絮飘忽。天宫门口的天神武将全部系上了白布条,隐约可以听见低低的饮泣声,夹杂西天佛门哀悼曲来回飘荡。

女子的闺蜜等在天宫门口,一袭白衣,满面泪痕,脸色憔悴得恍若另一个人。见到他来了,上前几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狠声痛斥:“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回来!?她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一时间天地都黯然失色,他没觉得脸上痛,只觉得胸口有个地方蓦地碎了。哗然一地。

她死了。

月老讲故事,向来如同神棍般绘声绘色,不但感人,而且还加入了不少自己脑补的元素。陆行衣听得一脸唏嘘,胸口隐隐作痛,好像从那名女子的身上看见毕方的影子。

旷世奇恋的男主角他也认识,就是九天之上的巴蛇。至于女主角,万年前早已身死,除了知道是上古神兽中的走兽一类的撇撇之外,名讳神号都被天庭众神隐瞒,成了一段辛秘。

都说情这一事,千人千面。走错了路的原因可能有很多,走对了路的原因却只有一条。万年前的故事听在耳边,也只能是一段故事。而他要做的,是不让这段故事发生在毕方身上。

陆行衣呼出一口气,看着毕方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也是时候,该转换一下对毕方的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