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踹你下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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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很久以后毕方才知道,再见阵法的确是一个“你若不伤我,我便不伤你”的法术。

但紫苏在元始天尊设法原基础上加工所得的阵法,根本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再见阵法。

那个阵法以紫苏和上古山河连为一体的魂魄为载体,包裹了整个上古山河卷,包含着紫苏浓浓的回忆,以及回忆当中所有令人痛彻心扉的感觉。

从她和风林往回走第一步开始,紫苏融入阵法里的回忆就已经被激活。

所以才会有从天而降的阻挠声。

所以才会有那声声呼唤饱含的凄苦哀绝。

只因那道道呼叫根本不是对他们说的。断肠话述尽哀求,不过是透过他们,重现了当年紫苏最无助的一面

毕方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橘黄色的烟草,漫天飞舞的淡红色火星,远处的峭壁形状诡异,边上长满了类似芦苇的紫色植物。风一吹过,卷来硫磺一般微微刺鼻的味道。

这是在哪里?

毕方疑惑地皱了皱眉,感觉后脑还是一阵刺痛。潜意识里想抬起手摸摸脑袋,却愕然地发现自己的手动不了。

非但动不了,连声音也发不出。

毕方惊呆了,瞪着眼睛看向前方,努力鼓捣着体内的仙气和灵力。

结果却更加愕然:体内空空如也,仙气和灵力好像都被抽空了一般。

完全陌生的地方,能用以自保的能力消失殆尽,就连风林那条爱斗嘴的蛟龙也不见了身影。毕方脑中思绪翻飞,反而冷静了下来。

意识消失前,那困住陆行衣一众的阵法的确是在她面前远去的。这能说明她现在并不是在阵法当中。

面前的景致如此陌生,不似天庭地府,也不像上古山河里的景色。

反倒和天书中记载着的洪荒时代有点相像。

毕方艰难地转了转眼珠,想看看自己所处的环境。

一阵狂风倏忽吹过,卷着远方的紫色植物一层层倒下,黑色的沙石顺风而起,往毕方脸上打来。毕方条件反射地一闭眼!

安然无恙。

呼呼的风声响在耳边,身体却感觉不到风的存在。

毕方迟疑地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一个巨型湖泊上方。湖水碧绿,湖底铺满了白色的圆形石块,风吹过湖面时荡漾开涟漪,白色石块便轻轻摆动着,敲击出悦耳清脆的声音。

风停。

湖面恢复了平静。

毕方趁机看向湖面,只见湖水如画,映衬着天上的云层和一旁树木高大的枝丫,独独没有她的身影。

毕方郁闷了,思绪再次翻飞。

得,连影子都没有了,这状况真要说我死了我都能相信。

不知道爹娘和大舅有没有为我着急

不知道小鬼在醉林里怎么样了

哦,还有宁觉。我追了他近万年,想不到现在居然快淡忘了他

不知什么时候代替了宁觉地位的,反而是那个一直守在身后,一直默默付出的陆行衣。

希望行衣能成功逃出阵法。毕方心里想。

“哗啦”一声,水声骤起,打断了毕方的思绪。

一根青绿色的蔓藤从湖底冒出,见了阳光,惬意地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噗”一声,从蔓藤尖上冒出一朵紫色的花骨朵。

毕方的眼睛都快瞪了出来:这花,和养在上古山河卷上那株紫苏花长得一模一样!

花骨朵轻轻摇摆着,似乎没有留意头顶正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瞧。湖底又冒出了几根蔓藤,泼起水花洒向花骨朵。紫色的花瓣慢条斯理地舒展开,迎着暖暖的阳光舒服躺在水面,然后开始了——晒太阳

真的是一动不动的晒太阳。

动作之惬意神态之舒坦,甚至让毕方有种听到它打呼噜的错觉

毕方凌乱了,黑线了,从额头一直抽搐到了嘴角——却还是没办法脱离神秘的束缚。只能僵着脖子瞪着眼看那朵花悠闲地享受阳光,时不时抖抖蔓藤翻翻身,末了还小心翼翼地用藤条卷起几滴水珠擦擦花瓣

一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

很多天过去了

这个奇怪的地方时间过得很快,一天的日子基本是眨眼功夫就流逝了。然而对于被困得连手脚眼皮都不能轻易动弹的毕方而言,过得飞快的时间更是一种悲哀。

别的不说,光是在她头顶交替移动的太阳月亮,就让她有种眼睛被严重闪到的错觉。

那朵紫苏花渐渐长大了。

还是会从湖里冒出来,时间不定,但总是挑的晴天。偶尔晒晒太阳,偶尔抖着蔓藤舒展筋骨,偶尔在湖面飘来荡去做着疑是游泳的狗爬式运动

生活就那么平淡平静乃至于平乏无味地过着。

毕方无聊得都快要哭了。

这一天,下起了蒙蒙的细雨。

天空灰沉沉的,氤氲成一团的乌云遮天蔽日,雨水啪嗒啪嗒地不住敲打着湖面。紫苏花早早就躲进了湖底,留下挂在半空的毕方百无聊赖地数雨滴。就在她数得快睡着的时候,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破空传来。

湖底的紫苏花估计也听到了声音,“咕咚”一声将脑袋冒出了湖面,鬼鬼祟祟地东瞧瞧西看看。

金属碰撞声不住回响着,自远而近,音色透亮,一听就是有人在打斗中。毕方探头望向远方,却什么也看不到。正在焦急的时候,金属脆响骤停,一样东西带着火光“嗖”地从树林外飞了进来!

紫苏花吓得一头扎进了水里。毕方反正也躲不了,正好瞪大眼睛围观。那东西乍眼看像着了火的石头,可仔细一看,倒更像是个浑身烧焦了的人。

毕方嗅了嗅空气:嗯,一股烤肉味果然是个被烧焦了的人。

那被烧成黑炭的人身子小小的,似乎是个小孩。头发长长地披散而下,脸朝下趴着,看不清相貌。

“哗啦”一声水响,紫苏花探头探脑地从水底冒出来。瞧见趴在湖边的人影,惊得往后缩一下。

那人影毫无反应地趴着,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紫苏花呆呆地看了半晌,慢慢缩进水里。过了一会儿,一根青绿色的蔓藤从水底钻出,无声无息地移到岸边,试探着戳了戳那人的屁股。

没反应。

紫苏花胆子大了一点。又一根蔓藤钻出了水面,沾着点灰色的泥,“啪嗒”一声拍在了那人被烧伤的地方。

还是没反应。

紫苏花的胆子于是更大了一点,干脆把花骨朵也从水底钻出来。青绿色的蔓藤挥舞着,不断将灰泥拍上那人的身体。这动作虽然貌似是它在为那人疗伤,但毕方还是忍不住嘴角抽搐——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挥舞着蔓藤的紫苏花都像一只正在捕食中的八爪鱼

许是紫苏花的动作太大,昏迷中的小孩吃痛转醒,“嗖”地一声从地上弹了起来,脚一踢掌一拍另一手一把扼住紫苏花的喉咙!

应该是喉咙吧连着花骨朵和花茎的那个地方

“逆贼!敢偷袭!?你”小孩一声怒吼没说完,微微怔住,揉了揉眼,看着面前这朵在自己掌下瑟瑟发抖的水生花,有点郁闷,“你哪位?”

紫苏花被吓得不清,花藤花瓣抖得跟簸箕似的。小孩刚刚松手,它就一溜烟地窜进了湖底,半晌,怯怯地探出半个脑袋来偷看。

小孩被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脸上被火烤得黑乎乎的,只看见两排白花花的牙齿在闪光。

紫苏花也乐了,羞涩地扭扭蔓藤,“噗噜噗噜”地水里吹着泡泡。

小孩于是在湖边住下了。

其实也是迫于无奈。

包围着巨湖的树林不知被谁下了结界,小孩连自己是怎么从外头进来的都不清楚,更别提出去的方法了。

于是只好就地住下,疗疗伤、晒晒太阳,或者趴在岸边和那朵害羞的紫苏花聊天,小日子倒也过得愉快。

说是聊天,其实大部分时间是小孩在说,紫苏花在听,偶尔抖一下蔓藤表示自己听明白了。紫苏花太安静,连一直在它头顶看着的毕方都没听过它开口。所以当有一天小孩问它名字,而它软绵绵地回了一句“不知道”以后,小孩和毕方同时震惊了。

毕方的震惊主要围绕它不是哑巴却从不说话这件事展开。

小孩的震惊嘛估计主要围着“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莫非是无爹无娘孤苦伶仃寂寞潦倒的一朵野花”这一想法转。

紫苏花似乎有点不习惯小孩眼中充满的同情的暖意,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小声道:“我是由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的妖花,本来就没有名字”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小孩来了兴致。

紫苏花迟疑地点了点头。

小孩趴在了岸边,两只脚丫子晃啊晃:“你的花瓣是紫色的,嗯花瓣里头还有流苏,嘿嘿,就叫紫苏,怎么样?”

【就叫紫苏,怎么样?】

【如此,甚好】

又有声音从天而降,毕方一愣。

面前的场景像是被雾气打湿了一般,趴在岸边的小孩和在湖里仰头看着小孩的紫苏花渐渐看得不真切了。周围的景色开始泛黄,像是已经走过了很久的回忆。

只是耳边还回荡着不知在哪儿响起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着,带着些许让人觉得心酸的喜悦。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