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的钟越哑口无言,吁了口气,抬头看向远处。淡淡的光一路发散开来,渐渐无力,路的尽头也随之朦胧,黯淡,漆黑一片,最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无尽的虚无,无尽的空和冷。
夏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打开车门要上车,想了想,转身看着他,缓缓说:“从大学开始,她就一直在等你,等你下课,等你开完会,等你忙完所有的事,等你陪她一起吃晚饭……我实在看不过去,对她说你可以晚点再来等,不用这么着急。她摇头,说你反正会来的,等你的同时,她觉得幸福。她完全没意识到她这样一心一意的等一个人会让跟在旁边的人看着心酸,她只是很简单地执著于等待,完全没有其他想法,甚至连委屈、伤心、不满都没有。”
钟越抬头看着他,怔怔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呼出一口气,很快在空中凝结成白雾,天气竟是这样寒冷,地上的雪不但不化,反而越积越厚。不远处有一颗新植的柳树,细细的枝干弯下来,棕黑色的树皮不知道被哪个调皮的孩子剥去一块,站在呼啸的北风中瑟瑟作抖,看着使人觉得凄楚。
“我以为你们结了婚,总不会再这样了,哪知道,比以前更甚。她为了等着见你一面,跑去你公司,空着肚子从下午一直等到深夜,都等睡着了,可是半句抱怨的话都没有。我让她先下去吃饭,她说你一会儿就出来了,不急,我知道她是想早点见你,生怕错过了。到后来我打电话要叫外卖,她摇头说一点都不饿了。当时我真是心疼,但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着她等。后来我时常打电话叫她出来玩儿,怕她一个人闷的慌,她不肯,说要等你回家给你做饭。你知道我跟她在国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吗?她宁肯饿着,都不愿意自己动手做饭,因为她极其讨厌油烟味,说熏的身上有一股怪味道,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今天,大年三十,人人家里欢歌笑语的,她一个人病的凄凄惨惨的,我让她跟我出去吃年夜饭,她坚持要回来,就为了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回家呢!万一你没回来呢,一个人过年,光景多么惨淡!实话跟你说,如果她肯这样等我,我真可以什么都不要,何止要美人不要江山,简直可以拱手河山讨她欢!”
说的钟越默然无语。
他随即苦笑:“可是她等的是你,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没错,我一直都喜欢她,可是今天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话,却是因为我希望她幸福。我可以让她高兴地大笑,快乐地大叫,可是幸福,只有喜欢的人能给。你这样孜孜不倦忙碌着,也许是想创造更好的物质条件,给她幸福。可是她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忧郁,长久的等待不过是为了见你一面,并没有得到她所要的幸福。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钱没有了可以再赚,有些东西一旦没有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他想起自己,想起很多事情,长长叹了一口气。
钟越终于说话了:“很谢谢你今天说的话,但是这并不表示我感谢你。”男人的胸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可以容忍情敌的放肆。
夏原冷冷说:“我演讲似的说了这么多话,口干舌燥,用的着你感谢?还不如回去喝酒呢。”小区里有孩子在放烟花,“冲天炮”嗤的一声窜上高空,噼里啪啦炸开来,五颜六色的光如黑夜里盛放的花,一点一点落在地上,慢慢的都凋零了,周围又是浓浓的冷寂和黑暗,连仅有的一点烟尘也在风中消散了。
有些东西就像烟火,赤裸裸地怒放,赤裸裸地寂寞,赤裸裸地伤怀。
他没有说再见这样的话,不屑地看了钟越一眼,甩上车门走了。回到家里,母亲责怪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敷衍说有事,随便吃了点东西,和大院里的十来个小孩嘻嘻哈哈点起爆竹,放起烟花来,漫天漫地的烟尘,耳中是连绵不绝的爆炸声,眼前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的火光,到处充斥着浓浓的硫磺硝石的味道。他比所有孩子都玩得疯,放完了烟火,吆喝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躲在车库里赌博,输了的人就打架。新的一年,就应该热热闹闹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