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越忙连声答应了。何如初又说:“爸爸,你也来吧,妈妈也会来。”期待地看着他。何爸爸跟何妈妈,自从离婚后,再也没有见过面。有时候何爸爸路过上临,去看何妈妈,她拒不相见,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何爸爸顿了顿,才问:“妈妈,身体还好吗?”她点了点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父母虽说离婚了,可是彼此隔阂成这样,比陌生人还冷淡,她实在觉得揪心。
庆典马上要开始了,俩人回到下面。有人请钟越上去坐贵宾席,他笑着推辞了,说了一番谦逊的话,拉着何如初的手坐在零班的人群中,大家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发出轻笑声。时光一下子倒流,众人仿佛又回到以前还在零班上自习的时候,一群人围坐在一块,讨论问题,议论老师同学的是非,八卦别人的感情……唏嘘感慨之余,再想起年少青春时的事情,恍然如梦,只愿长醉不愿醒。
那些美好的青葱岁月,尽管已经消逝,一去不复返了,却定格在记忆的最深处,永不褪色。每当想起,因为哭过笑过,爱过伤过,不遗余力挥霍过,惆怅伤感追忆之余,流淌在心底的还有感动、快乐、欢喜甚至是幸福。最值得纪念的青春,连回忆都是幸福的。
喜酒订在明珠大厦,虽然略显仓促了些,好在人并不多,叙旧是主要目的,喜酒只不过一个名目,倒在其次,算得上十分丰盛。里面包间坐的是何爸爸、何妈妈、韩校长、韩妈妈、赵书记、范主任、许魔头等人;外面便是以前零班的那些老同学,外带家属,林丹云当然也在内。
何爸爸,何妈妈因为是女儿的喜酒,没有不来的道理,俩人坐在上首,神情淡淡的,没有交谈。何爸爸想打破俩人间的僵局,给她倒了一杯酒,笑说:“素菲,初初大喜的日子,你也喝一杯。”何妈妈冷着脸,无动于衷,若不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今天她哪会坐在这儿跟他吃饭!
韩校长见何爸爸尴尬,忙劝解说:“素菲,初初一生一世大好日子,你不能叫她失望。定远纵然有许多错,可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计较又有什么用呢!你看看咱们这几个,头发发白,眼睛也花了,牙齿也不好用了,还能有多少日子好过呢!过去的就算了吧,放下包袱,自己心里也轻松。你不看我跟定远的面子,也该看孩子的面子,这杯酒还是喝了吧。”说着亲自端起来放在她手里。
何妈妈忽然悠悠叹了一口气,当年的恨和怨,经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光的打磨,一点一点淡去了,只留下一抹疤痕。那些痛苦不堪的日子也都过去了,好了的伤疤,只要不去揭,慢慢地越来越少想起,一切过往变得薄起来,最后成了一张纸,轻轻压在心底,细节都模糊了。
大家都老了,就是有心计较,也没有那个精力了。转头看了眼何爸爸,好几年不见,真是老得多了。她忽然想起俩人刚结婚的时候,他年轻英俊,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一生中最好的时光,是跟她在一起,总还是值得的——突然泄了气,眼睛里涌出了泪,还有什么好气的,就是将这口气带进棺材里,也换不回什么。于是一仰脖喝了,将过去的一切完全尘封在旧日的岁月里。
也许人老了,一切自然就看通透了,无喜亦无悲。
何如初和钟越进来敬酒。钟越倒了酒,她端到父母跟前,喊了一声:“爸爸,妈妈!”眼圈儿突然有点红了,父母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的画面,已经有十来年没看到了。突然有种什么都回来了的感觉,父母还和小时候一样哄着她吃饭,陪着她嬉笑吵闹,带她去坐旋转木马……
也许人生便是在不断重复一些事情,像用圆规画出的一个圆,兜兜转转,拐来弯去,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尽管心境大不一样了。
何爸爸、何妈妈忙接在手里,都喝了。何妈妈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女儿,感慨地想,一眨眼,女儿都嫁人了!心里一酸,转过头去偷偷拭泪。何爸爸自小疼她,心里更加舍不得,身为男人,又无法用感性的语言表达出来,只能闷头喝酒。一会儿功夫,连喝了数杯白酒,熏熏然有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