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见他醉得一塌糊涂,还在那里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叹气说:“行了,行了,渴了没?喝口水睡了吧。”再说下去,不但他伤心,连他也要跟着伤怀起来,还是赶紧打住吧。扶着他回客房躺下。
出来时感觉肩头湿湿的——刚才他的头一直无力地搭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原来竟是流泪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韩张因为大冬天只穿着一件毛衣在街头吹风,第二天发热感冒了,又是咳嗽又是流鼻涕,喉咙干痒,脑袋昏沉沉的。有人见了他,吃了一惊,“怎么一夜之间憔悴成这样?”他理直气壮回答:“生病了,病来如山倒,没办法的事。”是啊,木已成舟,没办法的事。
他这一病,迟迟不见好。闹得远在上临的韩妈妈都知道了,打电话问他身体怎么样了。他半躺在床上,没什么精神说:“流行性感冒,过几天自然就好了。”韩妈妈先叮嘱他一个人在外面注意身体,然后兜兜转转说:“过年早点回来,妈妈介绍几个朋友你认识。”
他一听自然是不愿意,“妈,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韩妈妈拿出老师的威严,不容反驳说:“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真想打一辈子光棍不成!你看人家如初,都已经结婚了,你连个影儿都没有,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肯考虑个人问题。让你回来就赶紧给我回来,唧唧歪歪哪来那么多的废话。”下了最后的通缉令。
儿子的心思当母亲的多少知道一点。俩个孩子,都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既然没缘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眼瞅着如初都结婚了,自己儿子还在一边傻乎乎的等着,着实心疼。知道他脾气硬气着呢,只怕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死心,这样蹉跎下去,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是个头,一时发急,立逼着他去相亲。当母亲的总是比自己子女还着紧他们的人生大事,可怜可叹。
韩张病了这么多天,不得不接受她已经结婚的事实。惊怒过后,也只有默默承受下来。虽然他对钟越仍有满腔的敌意,可是对她,一想到俩人二十多年的情分,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始终无法怪罪在她身上。俩人自从上次在咖啡馆不欢而散后,始终没有联络过,似乎已成陌路人。
不不不,他不愿意这样。如果不能在一起,他宁愿他们还像以前那样。他不是心胸狭隘,极端爱恨的人。他对她除了男女之爱,亲情友情也占很大一部分。以前不管怎么吵架,从没有想过俩人会真正翻脸。
他主动打电话给她,听到她在那头的欢呼声,感觉又回到从前。
他回家前,她来送机,提了整整三大包东西,搞得他以为她也要回去。钟越也跟来了。俩人见了面,很有些万感交集,昔日的同学、旧友、情敌、对手……无数重矛盾的关系,一一在眼前晃过。他点点头,很客气地打了声招呼。钟越伸出手,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切静在不言中。有些事情,不需要明说。他唯有黯然退出,将她交给眼前这个他不得不承认钟情而卓越的男子。
此刻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耳边满是嘈杂的声音,他忽然想起,其实俩人曾有过一段难能可贵的友情。他们俩曾在高考前的篮球赛中配合默契,将态度嚣张的一班杀的落花流水。因为想起从前,他的目光变得柔和温暖。他像以前在篮球场上一样,捶了钟越一拳,“你小子,果然是出息了。”
钟越立刻感觉到他敌意的消散,握拳做了个“胜利”的手势。不管他们之间有多少解不开的心结,曾经共同度过的那段青葱岁月,不可磨灭。两个男人间的长久的僵硬隔阂在彼此的熟悉的动作中获得化解,维系他们感情的是再也回不来的少年时光。
何如初却什么都没察觉,低着头一味说:“这袋子东西是给你妈妈的,这袋子你拿给林丹云妈妈,还有这个白色袋子是给我妈妈的——”见他根本没注意听,气恼说:“你听清楚了没?到时候别弄混了!”
他忙敷衍说知道知道。她骂:“你知道个头!我问你,白色袋子给谁的?”他答不出来,便说:“你怎么那么麻烦?又不是开杂货铺,带这么多东西!”何如初打了他一下,“叫你带点东西都这么多废话。到底有没有听清我刚才说的话?”气势汹汹的样子。
钟越忙拉住她,扯在自己身边,口里说:“不用担心,我在袋子里贴了条,写明白了哪个是给谁的。”将东西亲手交给韩张。她跟韩张之间言行无忌,亲昵的过分,到底让他有点吃味。
韩张见他这样防着他,忽然得意地笑了。
时间堆积起来的感情,牢不可破,连爱情也无法完全遮掩。
认识到这一点,他觉得此生了无遗憾。
回到家里,离过年还早,韩妈妈照旧带毕业班,学校还没有放假。因为忙,也没工夫催着他去相亲。见他回来后整日无所事事,便说:“省的你闲得慌,替我去资料室,将今年考生的档案整理好。”给了他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