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叹说道:“我文家如今家也很大,但是人丁稀落。自我祖父开始都是一脉单传。我爹不叫我出家门,有保护的意思。此其一也。真宗有劝学诗言‘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考中进士,是我爹的毕生之愿。但是我爹读书不成,就把读书中进士的心愿加注到我身上。出门游玩被称作是‘声色犬马’,是不准的。这是第二的原因。我被关在围墙之中,就好像是……”
“深宫怨妇?”
“笼中之鸟!是笼中之鸟!”
白婉云嘻嘻地笑道:“看来文叹哥比我惨呢!”
文叹也笑了:“我已经跑出了家门,还提之前的事情做什么?”
不多时,文叹和白婉云听见前面传来一阵阵叫好声。二人走近了一看,发现是从一处酒楼传出来的声音。
文叹仔细打量这家酒楼,发现它有四层楼高。画墙青瓦,红灯绿檐。窗棂镂雕着腾云架雾,地板刻画着步步生莲。大门四开,传出阵阵美酒香气。小二领着帮闲,招呼着客人出出入入。文叹看到门上挂着一副对联。
上联是:快怀畅饮四时美酒。
下联是:扫榻相迎八方豪杰。
很俗,但是很霸气!
当中高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大匾,上面四个大字:扬拳酒家。
文叹往店中看去,只见里面挤满了人,又不时地传出阵阵的叫好声。
白婉云好凑热闹,她说道:“这个‘扬拳酒家’好热闹!我们也进去看看吧!”
文叹道:“它门联上写了‘迎八方豪杰’。既然这么豪气,我们也进去看看。”
两人走进去一看,就发现这里座无虚席。客人么们就算没有座位,也愿意站着,而不愿意离去。文叹仔细一听,原来这里是在讲书。
讲书又叫评书,也有叫讲古,说话的。文叹仔细地听说书人的声音,就觉得那人真不简单!说书人声如洪钟,即使隔着人群,也叫人听得清清楚楚。他字正腔圆,气息绵长,语调抑扬顿挫,又有轻重缓急。炸喝一声如闻耳中霹雳,轻语之时如拂面的暖风。升高时不觉得刺耳,轻声是又不存在听不到的情况。
文叹不由得踮起脚尖,往人群中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麻衣长衫的老者站在矮台上,他就是说书人。老者发须皆白,但是精神抖擞。他面前摆了一张小桌,上面左手边放一块黑色的抚尺。他右手握着一把折扇。
文叹听说书人道:“……眼见那群辽狗便要强要了那弱女子,当下听得一声大喝:‘辽狗住手!’你看来的是谁?那一条大汉,摘下头顶斗笠,就见眼瞪得如下山猛虎,胡渣如森立的钢针。他面色锅底黑,鬓角晚霞红。那身板,肩抗五岳之首,力举万仞高山。跺跺脚地动山摇,一声喝退大河流水。那穿着,棕色劲装短打,身背灰色披风,身背腰间有粉红色的香囊一个——却是女子贴身之物。”
文叹和围观看客们纷纷在脑海中勾画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汉出来。等到说书人说道“香囊”,大家又不由得想到:“有八卦啊有八卦!”
说书人又讲到:“辽狗们一见这人气势不凡,当下便心虚腿软。辽狗头目虚喝道:‘来……来者何人?’大汉仰天大笑:‘哈哈哈!’他伸手向后背一摸,乃拔出一柄重剑出来!大汉虎啸道:‘叫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辽狗听好!洒家西北汉家儿郎,人称‘赛钟馗’的钟会是也!’”说书人怒目而叫,仿佛赛钟馗钟会在此一般!下面的人纷纷叫好。
文叹又听说书人道:“那‘赛钟馗’大喝一声,手提重剑直冲如辽狗中间!那剑乃是钟会的独家兵器。有名号叫‘镇鬼’,乃是天外玄铁所造,出自铸剑名家欧阳胜敌之手。剑长四尺三,人宽又四寸!舞起来便有狂风大作。辽狗门一见镇鬼剑出,顿时吓得腿软!钟会乃使出独门剑技‘斩鬼剑’,此剑一出,飞沙走石。辽狗来不及哭爹喊娘,便被全部斩杀!钟会收剑,将披风改在女子身上。此时辽狗人头,纷纷落地!”
“杀得好!”听讲的人纷纷拍手叫好!文叹赞叹想道:“说书人好厉害!我好像亲眼看见了钟会杀辽人,救下女子的场景!刚刚说书人举起折扇,仿佛举起镇鬼剑一般,当真威风无比!不行了!哎呀,我小腿好累……”文叹听得全神贯注,结果踮起脚尖的时间太长了!
文叹放松下来就觉得腿软。他看了白婉云一眼,发现她也听得如痴如醉。白婉云个子矮,踮起脚尖也看不见说书人,但丝毫不影响她沉浸在故事里。两人来得晚了,那说书人又说了半盏茶的时间,就结束了今天的故事。
文叹跟着全场的人都叹了一口气。
说书人拿了自己的折扇和抚尺很快消失了踪影。这里的客人们也大部分离开了这里。
文叹刚要和白婉云转身离开,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等那个小孩子离近了,文叹听到小孩子说:“周先生只在逢五逢十的日子才讲书!要等周先生讲书就得五日之后啦!不过我这里有周先生下回讲书的内容哦!只要五问钱,就可一观究竟!”小孩子手里果然拿着一摞劣质的白纸。
文叹见那小孩子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但是胳膊肘和膝盖处都有补丁。他斜跨了一个布口袋。再往脸上一看,文叹发现这小孩他认识啊!这是那个自称丐帮一袋弟子的铁疙瘩啊!洗干净的铁疙瘩差点没被认出来!文叹心道:“怎么最近在哪都能看见铁疙瘩?”
铁疙瘩已经到了文叹跟前,也看见了文叹,他明显地一愣,然后对文叹说道:“哎?书呆子?怎么最近总能看见你啊?”
白婉云噗嗤一乐:“文叹哥,连小孩子都知道你是书呆子啦!”
文叹还没反驳,铁疙瘩就不乐意了。他说道:“我可不是小孩子!我乃丐帮一袋弟子铁疙瘩是也!”
文叹问道:“铁少侠!你不是在西市吗?怎么洗了个澡,又跑到东市来了?”
铁疙瘩听文叹叫自己少侠,很是开心,但是又叹了口气,发愁道:“本少侠很为自己的将来担忧!丐帮分污衣派和净衣派。西市为污衣派掌管,东市为净衣派掌管。污衣派香主铁丐前辈对我有大恩,按理说我应该加入污衣派的!但是净衣派看上去也很体面啊!我好想加入净衣派。但是净衣派的绝活我学不来啊!到底加入哪个派呢?”
文叹和白婉云面面相觑。文叹问道:“铁疙瘩你为什么一定要当乞丐啊?不当乞丐,不就不会纠结污衣净衣的问题了吗?”
铁疙瘩反而疑惑地问文叹:“不当乞丐我当什么啊?就好像你能不当书呆子吗?显然不能啊!”
白婉云莫名其妙地看着书呆子和小乞丐两个愣在原地在思考人生,不由得打断道:“你们两个别光站在这里啊!你看为什么有帮闲和小二都往我们这边走来啊?”
铁疙瘩一激灵,叫道:“不好!他们是冲小爷来的!”铁疙瘩扭头要跑,却被一群帮闲挡了回来。
打头的一个小二指着铁疙瘩道:“哎哟又是你个小乞丐!上回我已经放了你了!你怎么还敢来?”
铁疙瘩心道:“我就跟小二天生犯冲!”他嘴硬道:“我可洗得干净了!我现在可是净衣派!也耽误不了你们做生意!”
小二看他还嘴硬,不由得火大:“你在这卖周先生的话本,客官们看了谁还来店里听书?今天我非打断你的腿!”
铁疙瘩一听这话就不干了!他道:“你整天对着别人点头哈腰,就敢对小爷耍威风!”
这句话一下就戳中了小二的痛脚。小二骂道:“小崽子不知好歹!给我揍他!”帮闲看铁疙瘩只是个小孩子,便纷纷围上来要动手。
文叹脑袋里浮现出来铁疙瘩被“piapia”打屁股的场景,顿时有点于心不忍。而铁疙瘩顿时脸色苍白,他知道这群帮闲是真敢下手打断他的腿的!铁疙瘩不过一个小乞丐。
文叹上前一步拦住帮闲,道:“且慢!”周围的人都向文叹望来。
文叹对小二说道:“兄台,他不过一个孩子,你怎么就不由分说地要打断他的腿?孟子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若他是兄台的孩子,你还能下的去手吗?”
小二看着铁疙瘩就来气,但是文叹张嘴就来亚圣言语来劝他,他不好不给文叹这个读书人面子。小二挥挥手对铁疙瘩说道:“小乞丐,你小心点!这里可不是乞丐能来的地方!”
铁疙瘩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扭头跑出了扬拳酒家。
文叹和白婉云相视一笑,走出了扬拳酒家。没想到铁疙瘩等在了门外。
铁疙瘩对文叹说道:“书呆子你可是两回救我了!我乃丐帮一袋弟子。我们丐帮最是讲义气!你救我我却不能不报答你!”
白婉云好奇道:“你虽然是丐帮的‘少侠’,但也不过十岁吧?怎么能报答他?”
铁疙瘩看了一眼白婉云,对文叹说道:“你相好的怎么总插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