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洒满了屋子,微微的亮,可以看见床上被子掀起的一角,没人!
眯着眼睛环视一圈,发现对面的榻上黑乎乎的一团,林峰吊着的心才放下了。
不过,这姿势睡着不难受吗?
林峰没再出声,先把过去把窗子关上,回身走到离她一步远的位置,才轻声开口:“柳公子?”
柳湘南嗯着应了一声,继续埋在披风里没动,“我没睡,就是不想动”。
林峰忍不住嘴角一抽,“我家主子请你过去一趟”,有点无奈继续道:“您看,收拾收拾随属下过去吧”。
来了,柳湘南心里念了一句,慢慢抬头才发现脖子酸的厉害,整个后背都僵了,更麻烦的是她已经快感觉不到屁股的存在了,真是操蛋!
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朦胧的,原来蜡烛已经灭了,不知道这个姿势卧了多久了。
唉,腿在抻开的几秒后,像是无数只蚂蚁过境一般从大腿根奔向每一个脚趾尖,紧接着就是下半身沉浸在一片蚂蚁啃噬过程当中。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如同打开一个陈旧的机器一样,僵硬而缓慢的摆动着四肢,吱吱嘎嘎的绝无一点形象可言的...现象她没有感觉到丢人。
啧,有什么可丢人的,在乎那些个!丢不过来不在乎了就破罐子破摔了。
林峰抿着嘴看着柳湘南双手高举,抻了一个大懒腰,又掐着腰左歪歪右歪歪,突然可能是脚碰到地面了,顿时到吸口气整个脸酸爽的都皱起来了。
再看她双眼一眯,咬紧了牙后槽,林峰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柳湘南一下从榻上弹起来,双脚用力的蹦到地上,又抽着气使劲剁了几下,才慢慢把气吐出来。
脚上如同蚁行的感觉还有待持续,不过这种程度不出酒楼大门应该就没事了,柳湘南又使劲踩了两下,抖了抖身上的披风,这才侧过头看向林峰,林峰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鞋子,柳湘南笑笑,“好了,可以走了”。
林峰点点头,“请随属下来”。
出了酒楼,清冷的空气袭来,一道夹杂着小雪花的风带着冲劲儿啪的甩上柳湘南光洁的额头,然后顶着发麻的头皮紧着披风打着摆子进了停在门口一边的马车里,马车上已经准备好了地炉和汤婆子,温呼呼的气儿扑面而来,又打了个冷颤。
柳湘南捧着一个汤婆子递出轿帘,“林峰,拿着”。
林峰原本想说不用,但是柳湘南突然催促说:“快点快点拿着,冻死了”。林峰快速接过来,愣着对着已经落下来稍微晃动的帘子道:“谢柳公子”。
一路再无话。
柳湘南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紧张一下,或者稍微愤怒一下再或者应该有点其他的情绪,但是,没有。
没有紧张,没有呼吸不顺,没有退怯,平静的就像置身事外一样的,冷眼旁观的另一个人,这种感觉多久没出现了,其实怎么会不知道呢,这种东西叫做麻木。
感觉没过多久马车在一声“吁”然后慢慢停下。
林峰回头对车内说:“公子,到了”。
柳湘南应一声,缓了缓神,眼睛有点涩,起身拉开帘子出去。
也不知道是月亮太圆太亮还是因为雪太白的缘故,外面一片树林都能看的清楚,一条小道有几条被雪盖住但仍看得出痕迹的车痕,旁边一家小院子,周围树很多,一眼扫过去基本除了这一条路再没有其他的路。
林峰等着柳湘南打量两圈完了,才说:“外面风大,柳公子风寒还没好。快进去吧”。
柳湘南用下巴蹭了蹭毛毛的领口,踩着矮梯下了车。
林峰领着柳湘南进了院子,几个拐弯后才发现院子其实大的很,格局很巧妙,拐个弯就看不见上一个,再走一段才能看见下一个,光看外表可能觉得这院子也就是普通的百姓家,不会引起注意。
回廊很长,而且拐弯的地方也多,柳湘南识路能力极弱的人这会儿基本回头就找不到路了,而且有几处院落和树的排列是相同的,这样容易产生干扰,又绕了两个回廊,才看见不远处有灯光洒下。
两边有人离得很远在看守,林峰带着柳湘南慢慢走着。这时几步远的一扇门突然被推开了,走出来一个男人,几人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对视了。
愣着看了一会,尽管一些都在朦胧的微光中,但还是看清了,男人四十岁左右的模样,刚毅的脸庞,眉眼间有些熟悉。
男人有些疲惫,但眼睛很亮,扫了林峰一眼就落在了柳湘南身上,随后整个人像被点了穴道一样怔在原地,渐渐地那双眼里多了一点泪光,嘴巴动了动,轻得几乎听不见,“那...那云”。
男人向前走了两步,手足无措的样子看得让人有些心疼,但还是固执的看着柳湘南,生怕她消失了一样。
林峰这时回过神来,看着柳湘南面无表情的脸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再看贺那坤很激动的样子,有点感慨,能让清平一方霸主有这样的情绪,还能保持纹丝不动,林峰心里默默为自家主子鞠个躬。
贺那坤看着眼前和自家妹妹相差无几的面容,心里激动的就要扑过去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好好感受一下这十几年的温度,但这不是他的妹妹,尽管容貌很像,但是周身的气质、眼神、还有现在年轻的面孔,面无表情,他心里刚热起来的温度迅速退下,渐渐冰冷。
“你,是谁?”贺那坤紧握着拳头,咬着牙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只觉得身体的温度在不断流失。尽管心里有了答案,但还是固执的想要亲耳听见。
林峰这时才想起来要给他们介绍一下吗?这个问题,柳湘南已经从他身边慢慢走过去了。
柳湘南停在贺那坤面前,慢慢开口,“初次见面,晚辈柳湘南有礼了,舅舅”。
这个称呼一出来,两个男人都愣住了。
林峰有些惊恐的看向柳湘南,他记得主子并没有告诉过她这是她舅舅啊,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贺那坤愣着看着她,耳朵里回味那声清冷的舅舅,过一会儿才回神,“啊,好,好”。
贺那坤有点懊恼的皱着眉,冷静的自己已经弃他远去了,现在就觉得自己该把它找回来。
几人相顾无言,最后柳湘南叹口气,“带我去看看外公吧”。
贺那坤又是一震,外公,舅舅,这两个称呼曾经以为远的不着天际,此刻却近在眼前,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开始升温了。
林峰好不容易回神,干巴巴地上前对贺那坤说道,“柳公子还有风寒在身,不宜在外面久待,还是先去跟主子回合吧,想必老景惠王也等急了”。
贺那坤这才发现,柳湘南的呼吸很重,而且刚才光注意人,声音都忽略了,鼻音还挺重的,赶忙要把自己的披风摘了给柳湘南再披一层,却被一只温暖的小手附上手背,柳湘南有些无语的看着呆愣的舅舅,很难相信这真的是清平的霸主?
“不必了,几步路,舅舅刚起身莫着凉”。说完就看贺那坤看着自己的手,又看自己的脸,很感动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的亲人很可爱。
因为一直搂着汤婆子而温暖的手因为冷空气慢慢变凉,柳湘南收回手,看着贺那坤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说,“走吧舅舅”。
贺那坤迟钝的点点头,这个笑容有多少年没见到了,鼻子有点酸。
一路上林峰走在最前面,柳湘南跟贺那坤并肩走着。
贺那坤心里很乱,很纠结。
一方面看到侄子心里高兴的不行,一方面联想到妹妹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了心里难受,一方面想到妹妹有后了值得欣慰,一方面觉得侄子体质好像不好很担忧。
这样一条不远的路在纠结中走完了。
该来的逃不掉,柳湘南想,她都会欣然的接受,不接受她也好,怨她也好,她就代她收着吧。
屋里的人似乎有感觉到,此刻没有任何声音,如果不是知道人在里面,都要以为是空屋子。
林峰敲门,“主子,柳公子带来了”。
“嗯,进来吧”。陆丰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峰推开门,侧过身,柳湘南慢慢走进屋,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带着几分柔和。
陆丰年依旧一袭白衣,衬得越发温文尔雅,对面坐着一个黑袍老人,老人看上去精瘦,头发有些花白,但精神头不错,有几分儒雅气质。
柳湘南进屋后,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柳湘南身上,老人一下顿住,连手里的棋子掉了都没注意。
贺那坤也走到柳湘南身边,老景惠王投给他一个怎么回事的眼神又急忙挪到柳湘南身上。
柳湘南觉得此刻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外公,我是柳湘南。
晚辈柳湘南有礼了,外公。
你好我是柳湘南,你外的亲孙女。
大家好我是柳湘南,初次见面,外公你好。
唉,这都什么啊!
所以陆丰年看着柳湘南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忍。
“如前辈所见,她就是你找着的人”,陆丰年慢慢捡起棋盘上散落的旗子,一颗一颗放回去。
老景惠王回头看向他,显然是在等一个更加详细的解释。
陆丰年起身,“先坐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