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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香囊》

86 香囊(长孙明)

张妃仍在滔滔不绝地向着阴贞烈叫嚷:“公主如此煞费苦心的救下你姐弟之命,你感激她都来不及吧?你会恨她?你会想杀她?你要真的想杀她,那你在皇宫里那么长时间了,你要接近她身边也绝非什么难事,怎么不早就杀了?非要等到她嫁入秦国公府?还要是她就在秦国公身边的时候?这样一戳就破的弥天大慌,你还真敢编出来!你想杀的,分明就是秦国公,哪里是什么公主?而且就是她暗地里指使你这样做的,对不对?你现在倒反过来假装恨她,替她掩饰?她不就只是救过你一命吗?你现在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性命又能保得住吗?你这一命还不照样还给她了?不,何止是性命啊?你还因为她而身败名裂了!居然编出思恋秦国公这样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大话,你连少女的贞节之名都可以为了公主而牺牲吗?亏你的名字还叫的是‘贞烈’!”

阴贞烈冷冷地注视着张妃好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道:“张娘娘,看来,你是从来不曾真心地爱过一个男子的吧?”

阴贞烈忽然说出这么一句看似与正在说着的事情毫不相关、无头无脑的话,众人闻之都是愕然。张妃更是霎时羞得面红过耳,不由自主飞快地瞄了父王一眼,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现在说的是你的事……”

“就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一个男子……”阴贞烈高声地打断了她的话,“……所以你就不可能明白我的心情。公主横刀夺爱,把我思慕多年的心仪男子抢去,我要杀她,我就要在她的新婚之夜里、在她的新婚之床上,在她最风光得意、最自以为得计的时候……”阴贞烈霍然回头,伸出右手的食指,直指公主,“……杀她!”她的眼神既阴冷又疯狂,说出那个“杀”字的时候,咬牙切齿,直如地狱修罗现身人世。

阴贞烈的话音落下,殿中又是好一阵长时间的寂静。似乎大家都被她这凶狠怨毒的气势一时震慑住了,没有人敢说话。

终于,尹妃柔和的声音响起:“秦国公,真没想到啊,原来你跟这位阴家的小姐,还有这么一段情事啊。虽说阴世师做了对不起李家的事,但此前李家与阴家好歹也算是同为一朝之臣,你跟阴小姐相好,也没有必要隐瞒得如此滴水不漏吧?啊,你该不会是进了这长安之后,才让这仇家之女恋上了你的吧?所以要这么偷偷摸摸的,不敢让别人知道?哎呀……”她夸张地一拍手掌,“……不会就是你宿卫宫中守护公主的那段时间里,跟这阴小姐相逢,就此结下这露水情缘的吧?哎唷唷,咱们秦国公可真是多情的人儿啊,居然一边守着情深爱重的公主,一边又与仇人之女结下了欢心……”

世民给她说得满面通红,神情尴尬之极,但他只是拿眼看着我,流露出求援之色,嘴上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回驳。

我心中一动,知道世民已经看明白我的用心,但他毕竟不清楚我跟阴贞烈之间设计好的说辞是什么样的,他也就不敢随便回嘴,只怕说出来的话与我俩事先商定的不同,会打乱了我们的部署。

阴贞烈适时地回应道:“你们不用胡乱猜测了,他……他根本不知道我……我的心事,我只是……一厢情愿的暗恋着他……”说着,她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含羞答答地瞅了世民一眼,赶紧又垂下了眼帘,当真把一个暗恋情郎的怀春少女扮演得甚是活灵活现。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尹妃穷追不舍之余,还不忘向着世民摆出一副陪笑的脸容,“秦国公啊,你别怪我多事,这样当众查探你的私密之事啊。本来呢,秦国公既有国公之位,三妻四妾也实在事属寻常嘛,就算是什么仇人之女,只要秦国公你喜欢,我们哪有资格过问呢?要过问的,也应该是长孙夫人嘛。”说着她向我瞄了一眼,我以微微一笑回应了她。她又续道:“只是此事关涉到你与公主的人身安全,我们实在是不得不把此事的前因后果都查个清清楚楚啊。”

阴贞烈缓缓的抬起头来,但没有看向世民,眼睛只是盯着殿内的一角,梦呓似的道:“事到如今,我也是死期将至了,那还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五年前……我在亡母忌辰之日到延兴寺上香,却在寺院的附近丢失了一个香囊。虽说那只是个不值什么钱的香囊,但因为是亡母给我留下的遗物,所以我很着急,非要把它找回来不可。我只顾着低头寻找,浑然没有留意前面站着有人,一不小心就撞了上去,却反而是我给撞得倒退几步,摔到地上。我那时正是心绪低落之际,只觉得那天的运气真是霉到极点了,又是丢了母亲的遗物,又是摔了这么一跤的,当场就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那其实是给我撞着的人,却伸手扶起我,反是倒过来向我致歉,说他不是有心把我撞伤的。我抬头一看……”说到这里,阴贞烈终于把视线慢慢地移向世民,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眸之内,“……就看到了……他。”

殿中又静了下来。阴贞烈眼波流传,说不出的情深款款。世民却是越发的尴尬得坐立难安,眼睛都不知道往那里放才好。

我心中暗暗好笑,却也不由得心疼起来。但当此要紧关头,这般心情可不能泄漏于外。于是,我反而望着世民,淡淡地逼问了一句:“世民,阴小姐说的这件事,是真的吗?”

“我……”世民简直是求饶一般的看着我,“……我不记得有这件事了。五年前的事……哪里还记得那么多?”

忽然,世民的三姐李瑛哈哈一笑,道:“我倒是记得呢!”

众人一齐向她望去,瑛姐姐伸手指着世民,笑道:“那时不是父王在换任之间回到长安来歇息了好长一段时间吗?就是韦姐姐带着尼子妹妹来我家那段时间呢?”

“呃,韦姐姐吗?她……她的事我当然记得,可是……这位……这位阴小姐……”世民求援的目光转向了瑛姐姐,“……我真的没有印象了。姐,你记得啊?”

“那也难怪你的,那段时间韦姐姐把你的心都填得满满的,你哪里还会记得别的女子?那天我们好几个人——韦姐姐啊、尼子妹妹啊,我啊,你啊,不是一起到延兴寺去玩过吗?你捡了个香囊,还问是我们哪个女孩丢的,我们都说没有,还取笑你,说是不是你自己从哪家姑娘那里讨来的,这时候却装作是捡来的,名正言顺就收为己有。你那时的样子啊,就像现在这样,羞得满脸通红,头都抬不起来,话也说不出来,哈哈哈哈……”瑛姐姐笑得前仰后合,殿中的气氛一时轻松了不少。

世民果然就像瑛姐姐说的那样,脸红耳赤,头是越埋越低,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喃喃自语似的在他三姐那笑声之间插进一句:“我……我真的是记不得了嘛。”

有瑛姐姐这“证词”,父王一直绷紧的脸皮,这时终于松弛了下来,眼神也起了变化,带着笑意看向世民,道:“世民是不是捡姑娘家的香囊都捡得太多了,哪家是哪家都记不清了吧?”

伴随着这句调笑之言,瑛姐姐又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世民愁眉苦脸的道:“父王,姐,你们……你们就饶了我吧……”

瑛姐姐一手抚着前胸,喘着大气,向我笑道:“明妹妹,那韦姐姐的事,我以后再跟你细说。二弟现在已经够惨了,我就不好再给他落井下石了。”

我含笑道:“不必了。韦姐姐的事,世民早就跟我都交代过了。”

瑛姐姐又是哈哈大笑出来:“果然明妹妹才是能治得住二弟的,原来二弟早已全盘交代了啊?这么看来,阴小姐的事,二弟确实是不记得了,否则的话,是不敢不交代的吧?”说着,转头看向在满殿笑声中仍冷冰冰地站在那里的阴贞烈,“那天我赶着送韦姐姐她们回家去,二弟说还要留在延兴寺附近再转一转,看有没有人来找这香囊,所以当时我们也没见着丢了香囊的人。没想到……”她故意又瞥了世民一眼,“……原来我们走了之后,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啊?”

阴贞烈低下头来,轻声道:“当时……他问我怎么哭了,是不是伤到哪里了。我好不容易才止住哭,说不是伤的缘故,是觉得那天运气太霉,又是丢香囊,又是撞着人的。他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从怀中掏出了我的香囊,说其实这是天意,如果我不撞着他,又怎么会找回我这香囊?”

瑛姐姐饶有意味地向着世民点头,道:“天意啊?果然是天意嘛。”

阴贞烈续道:“香囊失而复得,我……我自然很高兴了。那时天色也晚了,他……还一路把我送回家去。我……我只盼着以后能再见到他,可是……可是竟然从此就杳无音信了。我就只问得……他是李家的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