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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回忆》

97 回忆(阴贞烈)

我呆呆在坐在床沿,思绪好像仍沉浸在刚才那一场夸张的表演之中。

刚才明小姐……呃,不,她已经嫁人了,我应该叫她明夫人……刚才明夫人把我带回这此前我被软禁的房间,夸奖了几句我在殿上演得真好,就又匆匆地离去。自那之后,我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床沿,脑中除了不时回放着刚才自己的表演之外,就是一片空白……

演得真好吗?

过了好一阵子,我终于慢慢地开始能转动起脑筋来,于是就想起了明夫人的这句赞语。

嘿嘿,怎么能演得不好。她不知道,我从小及长,就一直只是在演戏而已吗?把自己真实的面貌隐藏起来,扮演一个父亲想把我塑造而成的贞烈守礼的女子。这个角色,不但要在父亲面前演得逼真,就是父亲不在场的时候,也得时刻地扮演着,因为不晓得哪个丫头侍女会有意无意地把我在父亲视线之外的所谓不合礼节的举止告诉了他。

不过,我的真实面貌到底又是什么?

我自己也疑惑了起来。如果这个真实面貌一直都隐藏着,那我又怎么知道那是我真实的面貌呢?怎么知道这个一直扮演着的角色就不是我的真实面貌呢?

我的真实面貌吗……?

我朦朦胧胧地搜索着脑海,想拼凑出一个所谓的自己的真实面貌。如今父亲已经不在了,我终于可以回复到这个真实的面貌了吧?可是,它在哪里呢?从此往后,如果我不再扮演那个贞烈之女的角色,我又该做些什么呢?

这样徒劳地想了一会儿,都想不出什么结果来。游移的思绪又回到刚才在殿上的表演……以及明夫人的赞扬——“演得真好”。

演得真好?

忽然,深心处似有什么颤动了一下。真的……是演得好吗?还是说,其实……那就是我的真实面貌?终于,我不再扮演一个其实与我格格不入的角色;终于,我做了一回自我。因此,我的表现是如此的淋漓尽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似乎是某扇隐秘的门户被无声地开启了,一大堆回忆——不敢触及、于是被刻意遗忘的回忆——汹涌而出……

我想起了一个以前侍候过我的丫环。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但早到什么时候,回忆已经过于模糊。但我清楚地记得,她是最后一个侍候我的年少未婚的丫环了,在她之后,我那些所谓的侍女,就全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为什么会这样?原因正是在于她触犯了父亲的禁忌,于是从此以后,父亲甚至怀疑一切像她那种年纪的少女会败坏我的操守。

那丫环曾在越国公杨素府上当过侍女。杨素在生时权势熏天、灼手可热,自然有不少人趋炎附势,进出其府邸,因此她见多识广,越国公府上的种种逸闻趣事,每每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让一向为父亲禁制而足不出户的我听得津津有味。

开始时,她还只是讲些趋炎附势之辈的笑话趣谈,后来渐渐的更讲起了杨素府上的艳闻情事。杨素少年时就已经有美男子之称,后来功高位重,从先皇文帝处得到不少赏赐,自然也包括了众多美女娇娃,连陈后主之妹乐昌公主亦在其列。杨素本人也颇好女色,更是到处收罗了不少美艳女子。于是在他府上,就发生过不少桃色故事。就如陈后主之妹乐昌公主,原来陈亡之前已经嫁给陈朝的太子舍人徐德言为妻。局势动荡之际,夫妇二人把一块铜镜分成两半,各执一半,相约为日后重逢之信物。乐昌公主被赏赐给杨素之后,虽然深受宠爱,但始终念念不忘前夫。而徐德言竟然也不畏艰险,一直找上门来。乐昌公主为之绝食,杨素则为之动容,让二人破镜重圆,甚至赐予钱财,让他们回到江南,恩爱到老。

又如内史令李德林之子李百药色胆包天,夜里潜入杨素府上与其宠妾偷情幽会,终于给抓个正着。杨素本来要把他一刀砍了,却见到那时的他还不到二十岁,长得丰神俊朗,又素闻他文彩博学,竟是动了恻隐之心、爱才之念,命他若能一气呵成地写出佳文就放他一马。李百药果然不负所望,杨素高兴之下竟是不但把爱妾嫁了给他,甚至还奏请文帝授予他尚书礼部员外郎之职。

还有杨素身边有一个负责执拂尘侍候在侧的红衣美人,因而人称“红拂”。大将韩擒虎的外甥李靖前去拜谒杨素时,红拂观得李靖不但仪表魁伟,而且谈吐不俗、见识独到,竟是一见钟情,当晚就连夜寻到李靖住处,与他私奔。事后杨素听说也就一笑而过,未作深究。

……

听着这一个又一个才子佳人的情事,我不由得天马行空地浮想联翩,梦里都会梦见这些故事,栩栩如生的似乎就发生在我自己身上。那段日子里,我完全是陷入了一种痴迷的状态,整天脑子里幻想着的,就是那些故事的情景。

有时,与父亲坐在厅堂之内,忽然有仆役进来传报,说某某人求见父亲,我就会忍不住眼睛直瞪着大门的方向看,想象等会儿走进来的,会不会就是那故事里的李靖一般仪表魁伟的人物,然后我就会为他钟情,今天夜里就偷出府外去与他私奔……

可是,冰冷的事实很快就会打破我所有的幻想。我根本还未来得及见到进来的人一面,父亲已经喝令我返回内堂回避。我故意拖延着慢慢起身,慢慢往内走去,没走几步就装作脚痛而蹲下身子,偷偷往门口张望。父亲却怒气勃发,连声的呵斥咒骂,赶着侍女马上扶我离开。于是,我从来就不曾有机会哪怕只是听到府上来拜见父亲的客人的声音。

被侍女拖着回到内堂之后,我会失落得为着一点点不如意的小事就哭闹起来。其实我只是在发泄内心的失望。但哭闹之后,冷静地一想。就算我能见到那些客人,又能怎样?以父亲对我监管之严厉,不要说夜里,就是大白天上,我也根本不可能偷偷地离家出门。与只见过一面的陌生男子私奔之事,完全就只是异想天开而已吧。

又有时,我坐在花园之内,或许是风吹草动,只要听到墙头有半点声响,我就会紧张地注视着声音来处,发狂似的等待着如李百药一般年未二十、仪神隽秀的英俊少年翻墙而过,与我幽会。又或是某个如徐德言一般情深爱重的男子,拿着不知什么时候我给了他一半的铜镜,来跟我说,他历尽千辛万苦、跋涉而来,终于找到我了,要我跟他一起走。然后,我就会义无返顾地跟着他,逾墙而去……

当然这一切又完全只是狂想而已。光天化日之下,不要说逾墙偷情,就是翻墙偷窃的小贼也不会有。而到了夜晚,父亲却是从来不许我在天黑之后走进花园里去的,我只能坐在房间里,隔着窗户遥望花园那边黑沉沉的墙头,继续绝望地作着自己的清秋大梦。

是的,一切都只是清秋大梦而已,仅此而已……

那丫环肚子里的故事再多,也终于有讲完的一天。但是我仍然热切地要求她重复又重复地再次地讲述,讲到她自己都有点厌烦起来了。但我还是那么执着地要她再说一遍、再说一遍……然后就在她重述之际,合上眼睛,想象着故事的情景,想象着自己……是里面的女子……

然而,就连这清秋大梦,我也作不长。某天,就在那丫环不知道是第几百次地给我重复那些故事的时候,父亲正好经过我房外,听到了她的声音。父亲像一头蛮牛一样破门而入,怒吼着把那吓得面如死灰的丫环一把揪起拽了出去。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我也不敢向父亲询问她的下落,只怕一提起她,又会撩起父亲的怒火,又要承受他的大发雷霆。为着这事,父亲已经冲着我大吼大叫了好长一段日子,那时一见到他就会被他以此事破口大骂,声音之大我只觉得耳朵嗡嗡乱响、耳膜疼痛难忍,根本没法听到他在骂什么。而此后,侍候我的婢女再也没有年轻的少女……不,何止是侍候我的婢女,在整个阴家之内,至少是我目之所及的范围内,我再也没有见过年轻的少女。有的,只是年事已高、心如槁木死灰的老妇。

父亲其实是个蛮天真的傻瓜。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断绝我对男女****的欲念。只有我知道,我的清秋大梦还在作着,并没有停歇。杨素府内的情事,我反反复复地代入过太多次,就像被咀嚼得太久的橄榄,仅有的一点味道都已经被饥渴贪婪的我吸尽了。于是,我开始自己编故事。我幻想着自己如何堕入一段恋情之中,爱着一个举世无双的少年男子,为他迷醉、为他痴狂。可是我整日价绝足不出门,生活单调得淡而无味,我编的故事也就同样的乏味无趣、空洞无物。直到……

那天为了祭祀亡母,我罕有地得到父亲的批准而到延兴寺上香,遇到了当时的明小姐。丢失香囊虽然让我受惊一场,但这样的意外却使我一直幻想编织着的故事平添了不少波澜。自那天之后,我编的故事就变得多姿多彩起来。在我的想象之中,我刻意地把记忆修改为:帮我捡到香囊的,不是明小姐这女子,而是一个温柔体贴的英俊少年。而这个香囊,正如明小姐开玩笑时说的那样,不再是在父亲的命令之下做了戴在身上的,而是我为着经常在梦中出现的、神灵告诉我那将是我命中注定的未来夫君而编织的。梦中的神灵还告诉我,要认出这梦中情人是谁很容易,谁能把它捡起来再还给我,谁就是他。果然,我不小心把它遗失了,把它捡起的少年,也把它还到我手上,还一直把我送回家去,大方得体地与父亲对答如流。一向厌恨、戒备陌生男子的父亲,居然对他另眼相看,不但不生他的气,还向着我对他大加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