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薛府,薛明义书房。
薛明义虽是赳赳武夫,但书房的作用不只是藏书,还可作会客、处理机密事务之处。
此刻薛明义的书房内正有三人。
薛明义、薛明礼和二人兄弟薛明诚。
薛明义的年纪已有五旬,薛明礼也是四旬中年人,而薛明诚年纪却刚过而立之年。
薛明义薛明礼相貌肖父,长须虎目,身材健硕高大。
而薛明诚却是肖母像,面皮白净,相貌儒雅,细腰乍背、斯斯文文的犹如一介书生。
莫看薛明诚长相斯文,但此人武艺超群,胸藏大志,早早地出外打拼,一手创立的‘承德会’,承德会虽不敢称为雄霸武林,但也是雄霸辽东的大帮派,与薛明义的薛家派守望互助,在辽东混得叫一个风生水起。
只见薛明礼怒气冲冲的对薛明义道:“大哥!凝儿究竟是谁害死的你到底查清楚了没有?”
薛明义叹道:“为兄已交给知府王大人处理此事,相信过几日便会有结果。”
薛明礼瞪着一双眼睛怒声道:“过几日?再过几日凶手都跑到南洋去了!我……”
薛明诚拦住继续发怒的二哥,看着薛明义慢悠悠说道:“大哥,凝儿虽是你看着长大的,但毕竟是二哥的亲生骨肉,如今惨死在家中,二哥暴躁了一些你也别放在心上。但毕竟此事关系甚大,凶手既害了凝儿性命,又使我们薛家丢了面子,你交给官府处理是否不妥?”
薛明义踱步思索半晌,叹道:“我们毕竟是江湖人,又怎会查案?交给官府处理是最好的办法,此事不用多说了,待官府查出凶手后,我们便先行截住那凶手,其他事情以后再说。”薛明义眼中泛着幽幽狠光,厉声说道。
薛凝儿虽是薛明礼的女儿,打小起却在薛明义家长大,薛明义早将薛凝儿视如己出,作亲生女儿般看待,对于薛凝儿的死,薛明义对凶手的愤恨并不比薛明礼来得少。
薛明礼闻言道:“好!待那凶手落入老子手里,老子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门外突然响起叩门声,薛明义道:“进来!”
原是薛府内管家薛四,薛四满头白发,年纪已有七旬,却不见龙钟之态,反而神采奕奕,看起来甚是精神。薛四作为薛府的老管家,已经服侍了薛家两代家主,在薛家资历甚老,就连薛明义也对他客客气气的。
薛四躬身行了一礼,对薛明义道:“老爷,昨日来的杨捕头现在带着官差来了府上,老奴安排他在会客厅饮茶。”
薛明义疑问道:“带了官差?多少人?”
薛四恭敬道:“约莫有十来个,不知老爷?”
薛明义道:“带我去瞧瞧。”
薛四道:“是,老爷”便引着薛明义三兄弟前往会客厅。
二
薛家的会客厅宽敞明亮,上等的紫檀木桌椅,镂空的雕花窗照进清晨和煦的阳光,西墙上挂着一幅《烟雨图》,杨捕头站在画下,静静欣赏,他如何看不出便是这幅画便足以抵得上他作为捕头的半辈子工资,直在心中赞叹着薛家的富有。
看了一会,杨捕头便坐回椅子上品着上好的云雾茶,不一会儿,抬头便看见薛明义龙行虎步地迈进厅中。
杨捕头起身拱手打了声招呼:“薛老爷。”
薛明义摆了摆手,示意杨捕头就坐,自己也在主位坐下,问道:“杨捕头所谓何来?可是凝儿的案子有了新消息?”
杨捕头点了点头,抽出一张纸递与薛明义道:“在下奉命前来带走府上二公子薛扬回衙内问话。”
薛明义看了看那张纸,正是王知府亲自发下的逮捕公文,不由得惊怒道:“什么?”
杨捕头又拱手重复了一遍:“现在在下怀疑二公子与薛凝儿姑娘之死有关,奉知府大人命令带他回去问话。”
薛明礼听罢喝问道:“你是说凝儿是薛扬害死的?”
杨捕头从怀中掏出薛扬的玉佩和薛凝儿的日记,交到薛明义的手里,说道:“从这两样证据来看,薛扬公子是凶手的可能性极大。”
薛明礼听闻这个消息可谓又惊又怒,指着薛明义的鼻子喝道:“好啊,大哥!你教出的好儿子!”
薛明诚拉住薛明礼,对杨捕头说道:“一块玉佩和一本日记算得什么证据?”
杨捕头道:“此玉乃是薛凝儿姑娘死前手中握在手中的,经薛让薛公子证实此玉乃是薛扬贴身之物,是薛夫人留给薛扬公子的遗物。”
薛明义神色莫名的看了看杨捕头,又低头拿着玉佩仔细检查一番,惊怒道:“确是扬儿的玉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捕头道:“另外还有一事需要禀明薛老爷。”
说罢薛扬的眼神四下溜了一圈,看了看站在客厅里的下人们欲言又止。
薛明义明白杨捕头的眼神,摆了摆手屏退下人,薛明诚见状便要拉着薛明礼走,杨捕头忙拦住两人,说道:“薛二老爷留下无妨。”
杨捕头向三人拱了拱手,从薛明义手中拿过薛凝儿生前的日记,翻了几页,说道:“三位老爷请看……”他指了指写在日记当中的几处文字,“这里……这里……和这里,从这些地方都可以看出薛凝儿小姐生前的心事。”
薛明义定了定神,仔细看着杨捕头指出的那几段话。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见有人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一旁的薛明礼也凑了上了,瞪着一双豹眼盯着那几句话发愣,“这……”
杨捕头心知这位薛二老爷不同文墨,便解释道:“此乃凝儿小姐的少女心事,以在下所想,这位凝儿小姐,怕是有了意中人。”
薛明义断然否决,“不可能!凝儿平日里几乎从不出府,怎会遇到意中人?难道……”薛明义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不由得一变,“难道凝儿的意中人,就是我府上之人?”
杨捕头点了点头,轻声说出了从仵作那里得到的消息。
“经仵作查验薛凝儿小姐尸体,证实薛小姐……怀有两个月身孕。”
薛明礼大吼一声“放屁!”
薛明义闻言却如遭雷劈一般,竟是站立不稳跌坐在椅子上,薛明诚见状忙上前扶住,薛明义喃喃无语。
薛明诚对杨捕头道:“此事当真?”
杨捕头道:“千真万确。”
薛明诚问道:“你可查出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杨捕头欲言又止,薛明义抚着额头,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说吧,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匪夷所思之事!”
杨捕头又翻看那本日记,挑出几处,指给薛明义三人看,说道:“从这几处看来,完全可以肯定,薛凝儿小姐的心上人便是这府上之人,而这人需要符合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杨捕头掰着手指头数道:“第一,就是必为男子,这点是毋庸置疑。第二,能进出内宅的男子并不多,甚至连能靠近内宅的男子也不太多,在下想来这一点薛老爷一定比在下更清楚。”
薛明义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内宅的确是不住男性下人进入的。”他又指了指薛明礼和薛明诚两人,“包括我这两位兄弟也进不去。”
杨捕头继续说道:“从在下昨日从薛让公子那里得知,能随意进出,包括能靠近内宅的男性,包括薛老爷在内共有五人。”
薛明义皱了皱眉,又点了点头,“确实有五人。”
杨捕头道:“这五人分别是薛老爷自己、管家薛四、二公子薛扬、三公子薛让,还可以算上一个不能进出,但是可以靠近的护院,薛老爷的高徒陆治亭。”
见薛明义点了点头,杨捕头指着日记之中的几段看起来极为隐晦的文字,继续分析道:“从此处看起来,凝儿小姐的意中人定是与她年纪相仿之人,在下便可排除薛老爷和老管家薛四。”
薛明诚的脸色变了变,大喝道:“你说的什么话?薛扬和薛让是凝儿的哥哥,自然也可以排除!”
杨捕头摇了摇头,又找到日记的几处,只见这些地方像是有水洒在上面,花了墨水,只能勉强分辨上面写着一些“看来我与他是不可能的了”“身份”这一类的短句子。
杨捕头道:“从这些地方分析,只怕……凝儿小姐的意中人……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哥哥!再结合薛扬公子的玉佩……”
薛明礼听闻杨捕头的惊怒的不能自已,正神游太虚,突然如炸了毛的公鸡,一把拽住薛明义的脖领怒喝道:“你……你……你教的好儿子!”
杨捕头拱手道:“详细情形还待在下查证,请把薛扬二公子交出来,由在下带回府衙再行审问便知。”
薛明义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罢了……罢了……”
三
“这不可能!”薛让此时正在薛明义书房内,房内只有他二人,他已得知了薛扬被捕的消息,正惊怒的质问着薛明义。
薛明义面上满是痛苦之色。
“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竟然....平日贪恋酒色也就罢了,竟然....竟然弄大了自己妹妹的肚子!”
薛让道:“父亲,二哥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绝对不会是他!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薛明义叹道:“怎会弄错?若没有真凭实据王知府怎敢派人来我们薛府上抓人?”
薛让急的团团直转,心中万万不信哥哥会是这种人。
“仅凭一块玉佩怎么能证明二哥是凶手?”
薛明义道:“你心中还有怀疑之人?”
薛让想了想道:“没有。”
薛明义捶了捶桌子:“正是没有其他嫌疑之人,凝儿死后还握着他的玉佩,不是他还能是谁?”
薛明义想着薛扬被抓起来那一刻,惊声怪叫着:“不是我!不是我干的!爹,孩儿冤枉!”心中不免难过。
薛让拱手道:“父亲,孩儿要去寻那杨捕头一趟问个明白。”
薛明义摆了摆手,薛让便行礼退下。
四
大牢里阴暗潮湿,昏暗的烛光更为这充满着肮脏与罪恶的地方,平添了几分幽深、暴乱的气息。
薛家二公子薛扬,从小生活优渥,此刻进了这阴暗肮脏的大牢,心中感觉仿佛来到了地狱。
狱卒们都知道今天牢里关进来了一个薛公子,而另一个薛公子也来了。
一个狱卒面露难色,看着衣着华贵、相貌不凡的薛让,心中觉得这样的人简直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公子,杨头儿说不准任何人来探薛扬公子的监....你看这个.....”
薛让和蔼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那狱卒手里,“差大哥放心,小弟只不过是一个弟弟,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看我的哥哥,有些话想对哥哥说,断不会胡来,这银子差大哥拿去和兄弟们喝喝茶。”
狱卒掂了掂银子想了想道:“好,但是公子您可快点儿,出了事儿小的可担待不起。”
薛让微笑着拍了拍那狱卒的肩膀说道:“差大哥放心,多谢差大哥。”
狱卒们兴高采烈地拿着银子便去了外堂。
薛扬一身白色囚服,披头散发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薛让皱着眉步入大牢看着眼前的薛扬,轻声道:“二哥,可曾吃过苦头?”
薛扬抬起头,凌厉的目光仿佛一双利箭射入薛让的心中,让薛让不由得抖了一抖。
片刻薛扬收起了那迫人的气势,又恢复了以往那种不羁的神色。
“我毕竟是薛家二公子,莫说只是个嫌犯,便真的是凶手那般喽啰又怎敢为难于我?”
薛扬撇了撇嘴,虽然他身着牢服,被囚禁在监牢之中,但他的嘴角仍是带着几分张扬的嚣狂,那双眸子里尽是目空一切的骄傲。
薛让知道,那是身为薛家子弟的骄傲,他自己也有如同薛扬那样的骄傲。
薛让更是笃定薛凝儿绝对不会是薛扬杀害的,但想起薛扬的玉佩,心中还是有些奇怪,不由得问道:“凝儿....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薛扬挑了挑眉。“你觉得呢?”
薛让道:“那你的玉佩又怎会在凝儿手中?”
薛扬道:“我怎会知道?玉佩我早早便送给别人,突然出现我也是惊异莫名。”
薛让问道:“你送给了谁?”
薛扬闻言沉吟半晌,叹道:“这个我不能说。”
薛让急道:“二哥,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薛扬忽然站起身来,目视着薛让的眼睛,一本正经道:“三弟,二哥平日虽然荒唐,日子也过的浑浑噩噩,但二哥身为薛家子弟,又怎会害死凝儿,害死自己的妹妹?虽然证据确实对我不利,二哥也明白只要将我把玉佩送人之事说出去,或许我的嫌疑便减轻了,但定会害了另一个人的再卷进来。而此人....不可说,不可说。”
薛让闻言急切的还想分辨,薛扬摆了摆手岔开话题问道:“爹那怎样了?”
薛让道:“爹惊闻这个消息可被气了个半死,倒是二叔……”
薛扬像是早就猜透了一般,呵呵一笑:“二叔?二叔断然不会善罢甘休,那老小子早惦记着薛家家主之位呢!”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人一齐回头望去,见是狱卒回来。
狱卒道:“公子……杨头儿要小的提薛二公子过去问个话,您看……”
薛让道:“岂敢为难差大哥,在下这便走。”
说罢转头对薛扬道:“小弟相信二哥品行,你说不是你做的,我便信你。希望二哥坚持几日,小弟定会想尽办法营救二哥出去!”
薛扬看着薛让关切的眼神,脸上竟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神色,像是感动,又像是……
只见薛扬脸色立刻恢复如常,不过淡淡点了点头便被狱卒带了出去,留下薛让在昏暗的狱中幽幽叹了口气,谁也没有看到藏在不远处阴影里,完完全全看到、听到这一幕的杨捕头……
五
杨捕头问完了薛扬,便独自坐在椅子上沉思。
“薛扬自说玉佩早已赠予他人,但却不交待玉佩去向是为何?薛三公子风流大名早已传遍城中,难道真的色胆包天搞到自己族妹身上?又为何赶在薛明义要传家主位给弟弟这天对妹妹下手……”
太多的疑问解释不了,使得杨捕头越来越觉得此案扑朔迷离,仿佛黑暗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摆布一切。
杨捕头思索半晌,突然脑中闪过一丝了悟,但又抓之不住。
杨捕头急忙起身,传令道:“快,找几个兄弟随我去薛府。”
薛让听闻杨捕头率着一众捕快来到薛府,忙出门相迎,见杨捕头问道:“杨捕头,你这是…………”
杨捕头拱了拱手道:“薛公子,我突然想到几个问题,还请薛公子配合一下。”
薛让道:“可是案子有了进展?有什么需要在下的,在下一定配合。”
杨捕头道:“我希望再检查一次薛扬公子和薛凝儿小姐的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薛让沉吟一会,拱手道:“这倒没问题,请随在下过来。”
说罢便引着众人前往薛扬住处。
薛扬平日喜爱结交朋友,长大后便搬离了薛家内宅,住到了西边的一个小跨院。
院子不大,但种了许多树,养着许多花草,尽管已到秋天,但仍是郁郁葱葱、花花绿绿的,看起来十分典雅,显然经常有人照料。
薛让让进了杨捕头,指了指房间道:“这便是我二哥的住处。”
杨捕头点了点头,指挥众手下道:“搜。”
薛让拉着杨捕头问道:“不知可是有了其他证据能证明我二哥不是凶手?”
杨捕头拱手道:“我也只是怀疑,还需看过了房内有没有可疑之物再做定夺。”
说罢便在院子里四下打量起来。
薛扬住所乃是薛府单独开辟出的一处独院,厨房、客室、卧房等一应俱全,俨然是府中之府。
杨捕头慢慢步入薛扬的书房,与薛明义只把书房当做装饰不同,薛扬书房里的藏书极多,包罗万象、涉猎甚广,许多书页磨损严重,看起来薛扬虽然整日风花雪月,但却也是爱读书之人。
杨捕头在书架上轻轻抽出一本书,见书面干净,但书页却是有些陈旧,料想定是薛扬极为喜爱的书之一。
杨捕头翻着薛扬的书,随口问道:“想不到薛扬公子除了纵情酒色,竟然还有闲暇之时读书。”
薛让道:“二哥虽然生活上有些荒唐,但却是个文武双全的全才。”
杨捕头诧异道:“哦?难道薛扬公子武艺比薛让公子你还高?”
薛让侠义之名早已传遍辽东,曾有单枪匹马独闯山林老寨,在强盗手中帮助官府营救人质之事。
薛让点了点头回答道:“幼时我与二哥随同一个师傅习武,较量时我总是输他,但自从长大了到鲜有交手之事,二哥每日都勤练不辍,想来二哥武艺还在我之上。”
杨捕头低头思索着薛让的话,不一会捕快们都纷纷回来,禀告道:“头儿,没发现。”
杨捕头大手一挥,“走,去薛凝儿小姐的房间看看。”
薛凝儿的房间在薛府后院,住的都是女眷。薛让不方便带人进入便叫了小妹薛情依陪同。
薛情依领着众捕快进入薛凝儿的房间,杨捕头抬眼又看到了这满屋子的粉红色。
结合薛凝儿的日记,和这房间里的布置,杨捕头早就断定这薛凝儿小姐定是个特别有少女心的人。
屋子不大,但检查却较薛扬住处难多了。
毕竟是个女子闺房,女人的贴身之物到处都是,薛情依红着脸先拾掇了一遍才唤这班捕快进入。
杨捕头正陪着薛情依说话,见一个捕快拿着本书过来。
“头儿,发现点东西。”
杨捕头接过那本书,翻看了一下,竟又是薛凝儿的日记。
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心道:“怎么前两****来时为发现?”于是转头对薛情依问道:“薛凝儿小姐从何时开始有记日记的习惯?”
薛情依想了想道:“好像是从我十岁那年开始,凝儿姐姐每日都写的。”说罢她又指了指墙角的一个大箱子。
“诺,那些都是。”
杨捕头见那巨大的箱子不由得眼睛都直了直,对手下吩咐道:“去,把那个箱子抬回去。”
见无其他可疑之物杨捕头便辞别了薛让和薛情依,便带着众捕快离开了薛府。
六
衙门里。
杨捕头翻看着薛凝儿这些年的日记,说是日记不如说是随手笔记,乱七八糟的记载一些零七八碎的东西。
杨捕头从中发现这位薛凝儿小姐果然是一位多愁善感,拥有一颗玻璃心的少女。
这些以前的日记中,不乏有一些线索可以指出这个女孩一直以来都有着一个爱慕的男子,但日记中却没有明确指出他的名字,都是用他来表示。
杨捕头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看完了薛凝儿的日记,整理出关于‘他’的线索。
‘他’的应该是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功夫不弱,而且在薛府内地位也不低,平日与薛凝儿的交流应该也不多。
杨捕头蹙着眉头思考着,‘他’的条件完全符合薛扬的特征,但符合这个特征的也不只薛扬一个人。
“薛让、薛扬和薛府的护院统领,薛明义的关门弟子陆治亭都符合这些条件:可以接触到薛凝儿、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在薛家地位很高、武功也很高。”杨捕头觉得他们三人都有可疑,但杨捕头毕竟接触过薛让几次,薛让侠名更是早有耳闻,心中不免下意识的排除了薛让与妹妹私通有孕,并将之杀害的可能。加上握在薛凝儿手里的玉佩,杨捕头还是倾向于凶手就是薛扬。
想着大牢里薛扬的那番话,杨捕头隐隐又觉得凶手好像并不是薛扬……难道是陆治亭?
突然的一声高喝打断了杨捕头的思考。
“杨头儿!我娘说今天请你上我家吃酒。”
说话之人乃是杨捕头手下捕快,大家都叫他小六。
兄弟们都知道杨捕头自幼父母双亡,又没有成亲,一直都是孤家寡人,所以常常请他吃酒。杨捕头性格虽有些冷淡,但为人却十分讲义气,经常接济手下兄弟,所以与众人相处极好。
杨捕头笑了笑,对小六道:“知道了,你先回去,我去酒楼买两个菜下酒。”
小六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杨捕头放下手中薛凝儿的日记,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喃喃道:“这个案子实在越来越复杂了,也越来越有趣……”
酒鬼居虽没有醉霄楼豪华,但胜在菜肴可口,价格公道。酒鬼居虽然不大,但装修简单大方,墙边挂着许多名人的字画,仿佛在体现着主人的文化涵养。
杨捕头正坐在酒鬼居里等待食物上来,却见薛明义的弟弟薛明诚步入酒鬼居。
薛明诚身着青衫,黑发被绳子简单系在脑后,腰间一条红色宽边锦带,缀着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身后跟着几名男子,看样子是承德会的手下。
薛明诚见杨捕头独坐在酒鬼居,便上前打了个招呼道:“杨头儿自己在这,正巧留下来陪我喝一杯。”
杨捕头拱手行了一礼,对薛明诚说道:“想不到薛帮主也喜欢来这酒鬼居,但不巧在下约了手下兄弟去他家中吃酒,待会菜上来便要带着走。”
薛明诚哈哈一笑,拍了拍杨捕头的肩膀道:“无妨无妨,待杨捕头破了侄女的案子我一定请杨捕头好好喝一顿。”
想了想随即又低声问道:“凝儿真的是扬儿害死的?”
杨捕头道:“现在还未做定论,但薛扬二公子的嫌疑最大。”
薛明诚闻言摇头叹了口气:“苦了凝儿这孩子了,怎么有这么人面兽心的哥哥。”
杨捕头道:“薛二公子只是暂时有嫌疑而已,并不是说人就是他杀的。”
薛明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没有确凿证据?”
杨捕头点头称是,这时小二正好把他的菜送了过来。
薛明诚忙上前抢过账单。“嗳嗳嗳,小二我来,算我账上。”
杨捕头怎好让薛明诚结账,忙掏出银子塞给薛明诚:“怎好让薛帮主破费……”
薛明诚把银子塞回杨捕头手里,佯怒道:“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凝儿的事还仰仗你多多尽力。”
杨捕头谦让不过便揣起了银子对薛明诚说道:“那便多谢薛帮主了,改日在下再请薛帮主喝酒。”
薛明诚摆了摆手,杨捕头便告辞离开。
小六年纪不大,今年刚过十七,初来衙门时总被那些老捕快戏弄,都是杨捕头为他撑腰。小六的娘亲孙大娘十分感谢杨捕头,所以隔三差五便邀他来家吃酒,一来二去便混的熟了,加上孙大娘可怜杨捕头自幼便没了爹娘,更是拿他当儿子一般看待。
杨捕头提着荷叶包的烧鸡和两壶上好的竹叶青来到小六家,孙大娘见杨捕头来了忙迎他进屋。
简简单单的家常菜,让自幼失去双亲的杨捕头体会不一样的温暖。
杨捕头、小六两个人喝着喝着不由得聊起了轰动全城的薛家案子。
小六道:“杨头儿,你说那薛小姐真的是薛扬杀的吗?”
杨捕头拿起酒盅抿了一口道:“证据都指向他,再说以他的名声……”
孙大娘在旁插话道:“这薛二公子呀在咱们城中名声可一直不太好,隔壁吴婆子猜弄着这事儿,说不好啊真是他干的!”
杨捕头笑了笑:“吴大娘都跟您说什么了?“
孙大娘道:“嗨,不就是平时闲的慌瞎聊嘛。吴婆子说早前儿薛二公子在迎春楼为了个姑娘与人大打出手,还不说明他暴戾好色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小六听了孙大娘的话顿觉得脸上无光,埋怨道:“娘!这些事儿你和杨头儿说什么!”
杨捕头却好像对此事很感兴趣,问道:“哦?这事儿我还真没听说过。他与谁大打出手了?”
孙大娘道:“还不是那李家的大少爷,听说是两人争姑娘,薛二公子银子不够便恼羞成怒给李大少爷一顿好揍。要我看两人都是一路货色,打死一个少一个。”
小六道:“娘,您说什么呐?”
又对杨捕头道:“头儿,那天那事儿是我办的差。据说那迎春楼的柳飘飘姑娘是个清倌人,卖艺不卖身那种,二公子一直与她交好,十分欣赏她的才艺。本打算为她赎身,谁想那日迎春楼竟搞了个竞价卖柳飘飘姑娘的初夜,薛二公子惊闻这个消息赶到之时,柳飘飘姑娘的初夜刚被那李大少爷花大价钱买了去。薛二公子冲冠一怒便与那李大少爷大打出手,给李大少爷打了个半死。”
杨捕头道:“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六想了想:“大概是两个月前吧?”
孙大娘一旁一拍大腿道:“就是两个月前!”
杨捕头看了看小六道:“你确定?”
小六道:“没错,就是两个月前,那天正巧我当差,接到迎春楼的信儿便随着兄弟们去了。”
杨捕头若有所思地想了半晌:“那柳飘飘姑娘最后怎么样了?”
小六挠了挠头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薛二公子大闹迎春楼后便给柳飘飘姑娘赎了身带着走了。”
杨捕头想道:“这个柳飘飘会不会与此案有关系呢?”
小六好像又想到什么,突然道:“对了,那日薛二公子银子没带够便是压了随身的一块玉佩给迎春楼。”
杨捕头愣了愣:“玉佩?”
小六比了比大小道:“上好的玉啊,一看就是价值连城,薛家果然有钱。”
杨捕头掏出了带在身上的那块,薛凝儿死前紧攥的那块玉递给小六问道:“可是这块?”
小六瞪着大眼睛看了看那玉佩道:“就是它!怎么在杨头儿手中?”
杨捕头叹了口气,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道:“看了明天又有活儿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