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月的第一个阴天。灰蒙蒙的云雾遮挡了阳光,似千层轻纱混合着空气飘洒在青青的草地,密密的、茸茸的,像一方绿绿的地毯,又像一潭碧碧的湖水。
处于山脚下的“文辰高中”,远看像一幕神话仙境,茫茫氤氲蜿蜒绕行,隐隐约约、影影绰绰、虚幻缥缈。
已是上课时间,静穆的校园偶然传出朗朗读书声。
高一(3)班。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慷慨羽声,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
朗朗书声中,我和肖肖在竖起的课本下悄然细语。
“你是说……昨晚在他家过了一晚?”
手掌直接覆上某女的大嘴巴,“嘘——小声点,你想我的名誉扫地么?”
警戒的视线环视四周,其他同学好像还没有发现什么,悬起的心才稍稍放。心虚的行为,倒真有几分做贼似的。
肖肖毫不怜惜拍掉我的手,“狠狠”地往嘴巴擦了擦,“那,你们昨晚有没有……”
“没有,什么也没有!”腐女,满脑子的黄色思想!
“啧,那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懂得把握,真是暴殄天物。”
帅哥遇上你才是暴殄天物。
我想了想,问,“肖肖,昨晚后来发生什么事情?”
“你还说,看到你惹上那只‘熊’我都快吓死了,只好打电话给婉婉,她打给阿楼过来帮忙,还好赶得及,要不你现在还能保持完整无缺坐在这里么?”
“哦……”原来是这样,想不到鼠辈会救了我,他应该很恨我才对,杀千刀说,鼠辈从小在我的阴影下长大……就我,是看在婉婉的分上吧。
昨晚的事情其实记得不太清楚,模糊的记忆只到被围殴,还有身上剧痛无比。
“当然,最勇猛的还是车文诚,一到现场当头大喝,凛冽的气势震慑全场,不顾一切冲向舞池中央,途中不知道替你挨了多少混子……”
我瞪大眼睛看着肖肖。
“这……”是真的吗?但是他为什么不说?
他的态度一直冷冷的,很难想象会不顾一切冲去救我。
脑袋好混乱,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话说回来,小晰,你的伤在哪里?怎么都看不出来。”
“……”当然看不出,我当时不顾一切的护住头部,就算死也不让“花容月貌”受到一点点划痕,而身上的瘀伤都被衣服遮盖住,所以表面上还像平常一样自然。
其实,要说自然嘛,也不太自然,全班女生里穿长袖的也只有我了。
这时,朗朗的读书声停止,旁边传来“嘠噔”的坐落声。
杀千刀面无表情拉开椅子坐下,深沉的俊脸仿佛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过去的一切也随着时间事过境迁。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迟到,连老师也拿他没辙。
那撮宝蓝色的碎发今天显得格外的阴沉,冷淡得令人发指。
肖肖见苗头不对,安分的转身认真听课。
“杀千刀。”轻轻低唤,一度怀疑自己疯了,居然那么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
从昨晚开始就板着脸,一出口就是冷言冷语,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阴阳怪气的,越想越委屈。一次半次还能忍受,次数累计多了就会厌烦、不安、恼怒……受不了身遭的冷磁场,他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前阵子甚至还跟自己提出交往……想到这里,心底倏地一惊,难道……他终于受不了我蛮横的个性,决定不再缠绕?
“车文诚。”我唤他的名字,感觉很陌生的名字。
他的肩膀轻微楞了下,小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然后缓缓扭过头,依旧是那张冷漠的英俊扑克脸。
“昨晚……谢谢你。”无论如何,就让我道个谢吧。
是啊,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夺走他初吻的女生,一个伤害他朋友的恶人,一个性格蛮横不讨喜的女生……早知道如此,为何当初还抱有一丝被喜欢的期待呢?
真是个笨蛋。
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紧蹙,像在思忖着什么。漆黑的睥眸渗着亮光,很快又黯然淡却,换回一贯的扑克脸,睫毛往下一扇旋即转回黑板方向,没有答理。
我又气又怒,心里很不是滋味,瞪了他老半天,最后索性把头别到一边。这算什么,当我是傻瓜吗?一下救我,一下不理我……
良久……
“以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受够了!拖拖拉拉一点都不是我的作风,既然都不愿意跟我说话,那就断的干干净净好了。
就这么决定了!
我没有回头,除了眼眶蒙上一层薄雾模糊了视线,心像刀割一样痛,不断地眨动眼皮,企图把涌出的酸意赶回去,却始终敌不过汹涌泛滥的泪水,在第一颗泪珠落下,引而一发不可收拾。
到底……怎么了……紧抿双唇,不让示弱的啜泣溢出喉咙,抬起衣袖往脸上擦。理不清的情绪让大脑更加的莫名其妙,现在只能用莫名其妙来形容。
奶奶的,为什么……掉眼泪?
这种无意义的落泪行径,只有柔弱的女生才会做的事,今天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好像在说,我也不过是普通的女生。
伸手擦了又擦,还是止不住脸上的湿凉,再快也快不过眼眶里的酸意。
我的动作引来旁边同学的侧目,包括杀千刀的,他整个人呆住了!但我没有回头,所以没有注意到。
“小晰?你怎么……”坐在右手边的紫脑袋压低声音说,“是不是车白痴欺负你?”随即又嘀咕一句:“应该不可能吧?”
前面的肖肖也感觉周围不寻常的气氛,回头看见正擦拭眼泪的我,也不管现在是上课其间,整个人转身双手用力一怕,撑在桌子上。
“小晰,发生了什么事?”她轻喃,充满怒意的眼神猝然瞪向杀千刀,声音也提高几个百度,“是你对不对,你对她做了什么?”
嘹亮的声音让整个教室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连台上的老师也吓呆了。
“我没事。”我连忙扯住她,怕她真的做出什么事来。别看她身形娇小,爆发力可惊人的很!
“你都哭了还说没事?”
“我没哭,只是进沙子了,眼睛难受,泪水就往下掉了。”好拙的借口,我知道。事实上,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哭,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骗鬼啊?”
“还在上课,肖肖。”我提醒她,不经意瞄了一眼杀千刀,意外看到他一脸呆愣……然后是……震惊……以及……手足无措。他的嘴巴张了又合,欲言又止,明亮的睥眸透着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情愫。
一定是刚才的泪水糊了眼睛,他怎么可能会露出这种表情,我自嘲地扯着笑。
下午是体育课,酷热的阳光耀得人郁郁昏睡。
肌肉发达的体育老师宣布跑完十圈操场便自由活动后,一个人回到办公室吹冷气,两者的待遇不公平到极点!
不甘心……
非常不甘心……
那个高大俊美的身影为何霸占我的脑海不放?啊——我就不相信忘记不了你,杀千刀的!
自由活动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又到了放学时间。校门口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如洪水缺堤般汹涌而出, 不到半个钟,校道只剩下零星几人。
天空依旧灰蒙蒙,一如我的心境。
拖着沉重的身躯迈进家门,语调也被平常低了几分,“我回来了。”
“小晰,你去哪里了?”蹬蹬蹬蹬,人未见声先到。
“没去哪,小心滑倒……”我的提醒已经太迟了。
杂乱无章的步伐导致右脚尖踩到左脚鞋跟,高大的身影一个仓促失去平衡,然后……咚!飞灰四起。
视若无睹某男的惨状,手中的书包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抛物线落到松软的沙发上,“要是被你的粉丝们看见,看你在学校还怎么混下去。”
跌了一个狗吃屎的田明低咒一声,用洁白的袖口擦拭满嘴的灰尘,然后忿然用脚大力跺了一下地板,飞灰又起。
家到底多久没有大扫除?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或更久……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回到脏兮兮的袖口上,“你多久没有拖地了,都是灰尘。”
他还好意思说,真是恶人先告状,脸皮比地上的灰层还厚。
“别忘了,这个星期的家务是你包的。” 我换了拖鞋,然后直接越过他走进客厅,不再多说什么。
知道他也会关心一晚不归的我实在很感动,这样的田明……还真不习惯,总算有了哥哥的味道了。不过,你长年累月欺负我的恶行可不会轻易消除。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昨天没去相亲,我成了某对恶趣味夫妻的炮灰,下次要跑路拜托先告知一声,让我也做好夜不归宿的准备!”
“……”
好吧,刚刚是我自作多情。心中暗骂:该死的田明,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哥哥,那该死的血缘关系也毫无意义!
吃过晚饭,回到房间合上房门,紧绷的肩膀终于夸下。躺在床上对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以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明明是我说的话,为什么还会觉得难过?越来越变得不像自己了。他的冷淡令人很难受……难不成我真的爱他爱得无法自拔?只是短短一个多月,会吗?就因为那张英俊的脸蛋?但紫脑袋也很帅啊,为什么我对他没有这种感觉?不,两者的帅气根本不一样,杀千刀是高大俊朗,带点腹黑型;而紫脑袋是时尚帅气的日式美男型。
如果不是外表的话,是因为那身精湛的超高武术?如果是,那顶多算是崇拜吧……绝对不可能是男女间的那种,但,真的不可能吗?
算了,想再多也是徒劳,感情问题不是我的强项。
脑袋好乱……究竟要纠结到什么时候?
慧剑斩情丝,要如何才能做到呢?
又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某栋房子传出悚然的嘶鸣。
“哇!痛痛……”
“别动!谁叫你不小心。”
“啊,该死的田明,谋杀!我要告你谋杀!”
“我说别动,没听见我说的吗?!”
“痛……”
“活该!谁叫你跟人打架!”
“我没有。”
“谁打的,我帮你教训教训他!”
“都说了跟同学玩的时候不小心滚到花坛弄伤的。”
“死要面,说出来我也不会笑你。”
“痛……轻一点!”
“……”
“痛痛……该死的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