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臣便冒犯了。”姜昕说完,两个侍女上前扶起我来,我仍然伸了手给姜昕检查。
他仔细查验了我的手一遍,又用一只羊毫笔仔细扫了我的指甲一遍,最后又用某种湿的帕子擦了擦我的手,经过这一系列的过程,他方才说:“殷贵人无恙,可以进去探视娘娘了。”
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我仍然微微笑笑:“辛苦姜太医了。”
起身进去皇后的寝室,绿竹亲自帮我掀开了帘子,将我迎了进去。
皇后果然早已醒转,此刻正倚靠在靠枕上,脸上噙着一抹淡淡的得色:“外面如何了?”
“娘娘。”我忙要行礼,被她制止,“无需多礼,免得被人察觉。方才本宫听见你为本宫说话了,本宫会记得的。”
“是长歌分内之事。眼见娘娘蒙受不白之冤,长歌岂能坐视不理。不但长歌为娘娘挂心,就连闵贵嫔,也是心心念念惦记着娘娘的。”我低了头,轻轻吐出这么一句话。
皇后既然运筹帷幄,当然也会对闵柔的迟疑洞若观火。如今听我这样一说,她果然冷笑一声道:“她倒是忠心,只是这忠心,也来的太合事宜了。”
我只装作听不懂,心里却冷冷一晒:皇后跟闵柔看起来无比亲睦,其实私底下,也是各怀鬼胎罢了。这后宫中,又有谁跟谁才是真正的好姐妹呢?
蓦然想起叶云来,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她便再也没有主动理会过我。
终究,我们也要生分了吗?
心头滚过一阵苦涩,犹如喝了一杯俨茶,苦涩不已。
正想着,外面陡然传来了姑姑尖利的声音:“你这个庸医!居然敢污蔑本宫?你有几个脑袋!有几条命!”
闹起来了。
我跟皇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隐约的快意。
“是时候了。”皇后淡淡笑笑,吩咐绿竹,“扶本宫起身,这场热闹,本宫倒不想错过。”
“是。”绿竹答应着,跟我一起上前扶起了皇后,我们三个朝前厅走去。
帘子掀开,果然见厅中乌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只有姑姑负气站着,美艳的脸上怒气横生,摔了一地的茶碗碎片,姜昕等人早已跪了一地,凌烨却仍然端坐在椅子上,脸上隐隐有怒气。
“这是怎么了?怎么臣妾才晕了那么一会儿,就这样了……皇上,发生什么事了?”皇后扫了大厅一眼,虚弱地问到。
“你如何起来了?”凌烨见皇后起身出来,微微嗔怪道,“绿竹,快把你家主子扶着坐下。”
皇后自去凌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又问:“皇上又跟无双妹妹吵架了吗?”
“妹妹?她也配做你的妹妹。”凌烨盯着姑姑,一双寒眸深不见底,“容妃,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说吧!”
“臣妾没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臣妾是死不承认的!姜太医污蔑臣妾在皇后的饮食中下了麝香毒害皇后,也要有所凭证,不能血口喷人!”姑姑恨恨地瞪了姜昕一眼,恨不得剜出几个窟窿!
“凭证?”凌烨冷笑一声,对姜昕说,“容妃既然忘性这么大,姜太医你就再告诉一遍她,让她也心服口服!”
“是。”姜昕忙转身向姑姑道,“微臣刚才给娘娘扫指甲的时候,确实没有扫出什么东西来。可是刚才微臣在娘娘的衣服上,闻到了麝香的味道。后来经过查验,证明娘娘的衣裳确实满是麝香的味道。这就说明娘娘是用麝香做香引子,****焚香熏染衣物,这样日积月累的,穿着这样的衣服见人,近距离跟容妃娘娘接触的话,便会受到麝香的毒害。微臣设想,皇后娘娘前些日子一直跟着容妃娘娘学做汤,或许就是那个时候被麝香的味道所侵害。皇后娘娘身体孱弱,便被麝香的寒性所侵,一时晕厥了也未可知。”
“现在你该听明白了吧?”凌烨冷冷地看着姑姑说。
“皇上。”眼看着凌烨就要动怒,我却抢在姑姑的前头说,“长歌觉得这件事多有蹊跷。姑姑若是熏染麝香,不但损伤他人,更加损伤自己。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做法,想来姑姑也是不会做的。”
见我挺身而出为她说话,姑姑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就连凌烨也有些错愕。
倒是皇后仍然端坐在椅子上,神色没有多大的改变。
见凌烨不说话,我便乘胜追击:“后宫之中为了争宠,何事做不出来?皇上焉知不是有人在姑姑的熏香中动了手脚,设好这个连环套,等着将皇后跟姑姑一网打尽呢?所以长歌恳请皇上三思,如果非要治姑姑的罪,不若再去搜宫,将那香料还有其他衣物一起取来,把那管香料的人也一并带来,当着大家的面儿,仔细问个明白也就是了。”
我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凌烨也忍不住点点头:“你这话说得倒是在理。康顺昌,你亲自去,带人仔仔细细地搜查一边昭阳殿,不可有任何遗漏。”
“是。”康顺昌领命,自带了一群侍卫去搜查了。
姑姑神色微微松弛:反正之前已经搜查了一遍,尚未搜查出任何的东西来。这次再搜查,肯定也不会再有什么斩获。
但是很显然,她高兴地实在是太早了。
康顺昌一会儿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侍卫们还押着一个太监。
“回禀皇上,奴才刚才搜宫的时候,瞧见这小太监慌慌张张地把一个匣子扔进了火堆里。奴才急忙从火堆里把那木匣子扒出来,幸而火势不大,那木匣子里的东西还没被烧毁,奴才取出来一看,是一张药方子,皇上请看。”
“药方子?”凌烨接过来一看,皱皱眉,“姜昕,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
姜昕忙接过去一看,才扫了一眼,便脸色大变,一下子跪在地上说:“皇上,这,这方子,这方子是一张叫做惊鸿的古方……专门,专门用来保持身体轻盈柔弱的,服食的女子可以保持身体轻盈苗条,且肌肤香气馥郁……可是,可是这惊鸿的方子极其霸道,一旦服食,女子就会,会……”姜昕说到这里,眼神不自觉地瞥向了站在一旁的姑姑。
“会如何?说!”凌烨不是傻子,自然懂姜昕吞吞吐吐的背后隐藏的深意,更加不会忽视姑姑在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
“服食者,会,会很难受孕,甚至终身不孕……”姜昕的话越说越低,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方子既然是从姑姑的宫里搜出来的,那么就肯定是跟姑姑脱不了关系。
如果这方子真的是姑姑的,那么姑姑肯定就很难受孕,那么,多年前的那一胎又是怎么回事?
“很难受孕。”凌烨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抬眼盯着姑姑平坦的肚子问,“那如果怀了身孕,孩子会平安生下来吗?”
“因为身体被寒性所侵,所以就算有孕,也不可能平安诞下孩子。最多养到四五个月大小,孩子就会滑胎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姜昕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忽然提高了不少,整个大殿里静悄悄的,所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地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中。
死一样的寂静之后,姑姑的脸色越加惨白起来,她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似乎在忍受什么痛楚一样。
凌烨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的刮向了姑姑那张娇媚依旧的脸,这么多年了,姑姑依然驻颜有术,岁月好像格外厚待她一般,没有在她的容颜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以前后妃们可能都会暗中羡慕姑姑驻颜有术,但是现在人人却只都怀疑她是因为服食惊鸿方子,所以才能另容颜如昔,数年没有改变。
已经有人悄悄地站离了姑姑身侧,不少人还夸张的挥舞着手帕遮住鼻子,似乎姑姑身上正散发着致命的麝香味道,唯恐传染给了自己一般。
“殷无双,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凌烨盯着姑姑,一字一句地问。
姑姑仍然站在那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冷芒:“若单单只凭一张方子,一个本宫也不认得的奴才就断定这方子是本宫的,或者说是本宫服食了什么惊鸿。如果皇上真的觉得这一切证据足够的话,本宫愿意听凭皇上发落。”
“皇上!娘娘当年的胎,确实是好好的。这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都可以做担保。胎他们每一天都要去请脉,如果孩子有什么差池,太医院的人难道就不会报告给皇上吗?当年那龙裔,确实是因为娘娘被皇后推了一跤摔倒才会落胎的!娘娘自从那次落胎之后身体便一直没好利索,所以这些年一直需要将养着,也再没有怀上任何子嗣。这些,这些皇上您都是知道的呀!”关键时刻,姑姑的贴身侍婢翠芙一马当先,一下子跪在了堂前,朝凌烨哭诉道。
她说的也都是实话,姑姑当年那胎确实是皇后推了一把摔跤所致,而且姑姑也一直任由太医院的众人看护着,若想出错,怕也是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