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也不想长大,不过是形势逼人罢了。姑姑若是想要跟长歌合作,长歌定然有办法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让姑姑天天都可以看见皇上。只看姑姑自己的意思了。”我口气依然悠闲。
她身子靠在了后面的一排书架上,几乎是没有犹豫得说:“我答应你,答应你……”
我唇畔浮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如此便就好了。”
跟姑姑商谈完毕,她便踉踉跄跄得离开了。
我瞧着她的背影离开,这才敢将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斗了这半天智,神经一直都提着,如今猛然松懈下来,只觉得连后背的衣服也全都要被冷汗浸透。
再也无力挣扎,我疲惫的身体虚软得靠在冰冷的椅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主子,罗衣给您倒杯茶来喝吧。”罗衣实在是不忍心看到我如此苦况,只得如此说。
“嗯,去吧。”我点点头,疲惫至极。
肚子大的不像话,才刚跟姑姑针锋相对的那一刻,我早已忘了自己还有身孕。如今松下来,才觉得苦不堪言。
脚踝已经开始浮肿了,根本穿不了之前的鞋子。我气喘如牛得坐在凳子上,懊恼得想要将鞋子甩掉。可是谁知道如今鞋子猛然甩了出去,飞出了几丈远。
“呀!”我懊恼极了,可是身子太臃肿了,竟然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凳子上干生气。
忽然有人从书架后面转身出来,手里还托着我刚才甩掉的鞋子。
我一瞧见他,瞬间一愣。
“二哥?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刚才,刚才都听见了么?”
他如玉的脸上从容如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拿着我的鞋走到了我的面前,在我面前轻轻单膝跪下来,将我的脚轻轻放在他的膝盖上。
“都是快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他低了头,轻轻拿起了鞋子,要替我穿上。
“我,我心烦得很,所以就把鞋子踢掉了。脚踝肿得很,穿上鞋子就觉得难受。”我喃喃道。
“孕妇都这样,少吃些盐就好了。”他低着头,只是将我的鞋子轻轻穿上,动作轻柔,好像我的脚是一件珍贵的宝物一般。
“说了要少吃盐了,太医也嘱咐过了。只是没有盐的菜肴吃起来也是寡淡无味,没有什么意思。”我轻轻将穿好了鞋子的脚从哥哥的膝盖上拿下来,素手整理好了蹁跹的衣衫,便再也不肯靠他那样近了。
我们再怎么是兄妹,毕竟也还是君臣。
君臣之间如斯亲密,已然是犯了宫规的。若被人瞧见了,定然又是一场风 波。
哥哥浑然不觉一般,也轻轻站起身来,扫了扫衣衫,在我旁边从容坐下:“蔷薇茶,要不要喝?”
我摇摇头,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烦都烦死了,如何还来这样多的心情喝什么茶呢。”
“烦什么?我瞧着你倒是得心应手的,处理起事情来也是雷霆手腕。”他微微呷一口茶,抬眼看向我,眼眸深处荡漾着我看不清楚的东西,“你长大了,长歌。变得二哥也不敢认了。”
“深宫三年,世上三十年。几次生死海中浮沉挣扎,当初那个懵懂单纯的长歌早已死了。活下来的,只是大晏朝的静妃娘娘。今日对付姑姑一事,实属无奈。不然哥哥以为长歌会愿意这般骨肉相残么?”我轻轻说来,语气却平静如斯,不带一分的波澜起伏。
殷权愀然:“是我没用,没有能力照顾好你。”
“二哥。”我打断了他的话,颇有些不耐烦,“你好好地照顾好你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委屈,那便是对长歌最大的照顾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还得早点回去了。
我站起身来,才刚要离开,却听见二哥在身后低声道:“我当日为了你,为了你才主动去求姑姑,你,你可是知道的?”
他问的那样的小心,仿佛害怕触怒了我就这样离他而去,再也不回来了一样。
我微微心动,只得转身回来道:“我是知道的,我一早就知道。可是哥哥,我多么希望,多么希望你没有为我这样做。因为你要知道,我毕生所要保全的,无非就是我在乎的那几个人。而哥哥你,就是我最最想要保全的。你为我以身犯险,我并不会感激你。不会感激你的。哥哥,我明知道后宫斗争是一场必死的角力,就让,就让长歌自由地去搏斗吧。与其那样忍辱偷生的活着,我宁愿,我宁愿!”
也许是太过伤心,我的气血一下子翻涌了上来,只觉得喉头一热,竟似有鲜血喷涌上来。
“长歌,你怎么样了!”二哥忙抢上前来扶住我,急忙扶着我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无妨。无妨。”我深吸口气,将喉头的鲜血硬生生得逼了下去,“陈年旧疾了,一时气急就陡然印发了出来。早晚也都是这样破烂的身躯了。只存着一口气将孩子生下来便是了。”
“长歌,你这样的疾病,我怕是分娩的时候凶多吉少。”二哥温声道。
“二哥,你知道我从小都过的不快活。因为穷,因为我是浣衣女的女儿,所以****被人欺凌。我曾经发过誓,如果不能给我的孩子荣宠优渥的生活,则我宁肯不生下任何子嗣!如今,如今我是静妃了。我的孩子,不论是公主还是皇子,定然都将享尽着天下的富贵。二哥,我这个当母亲的也只能为孩子尽心到如此了。再者,我之所以到现在还好好地活着,也只是因为这孩子的功劳。是以我一定要好好地诞下我的孩子,不让他再受一分一毫的委屈。”我抱着自己的肚子,坚毅得说道。
二哥轻叹一声,才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得门口传来一个甜润的声音。
“呀,原来静妃姐姐在呢。轻暖给静妃姐姐请安啦。”
我转头一看,却是孙轻暖。幸好自己跟哥哥并没有亲昵的举动,不然被她瞧见了,又是一段公案了。
“免礼吧。悦贵人,你如何来了?”我少不得又要打叠起精神,应付眼前这个麻烦。
孙轻暖嘻嘻笑着站起来,宛如一只翩然的蝴蝶,眉宇间全都是未经世事的天真跟烂漫。
若是三年前我初见她,必然会觉得十分的喜欢。可是如今?历经了这样多的宫闱倾轧,我早已明白后宫中无论哪个女子的哪种样子也全都做出来给人看的。至于她们的真正面目,恐怕再也无人能知晓了。
以前的我是,现在的孙轻暖,亦然是。
“我闲着无聊,便想来找几本书瞧瞧。我没打扰到姐姐跟殷大人吧。”她轻笑一声,大眼睛扫了我二哥一眼。
“怎么会呢?四库书馆大门广开,只要想看书的人都可以来。你自然也可以。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我不欲跟她多多交谈,便转身离开了。
离开了四库书馆,只觉得天气仿佛更加高远了一些。才刚路上没来得及看紫藤花,如今跟罗衣在路上悠闲走着,倒是颇欣赏了一番姹紫嫣红的景象。
然而纵是这样娇艳的花色,也始终不能让我长展眉。跟姑姑的合纵连横必然会出现如许问题,只是我再想不到,这样的问题竟然出现的这样的早。
姑姑,她就像是一朵曼陀罗。看起来浅浅淡淡的与世无争,其实在那花心里却潜藏着这世界上最可以致命的毒。
“娘娘想什么呢,这样出神?”罗衣在旁问我。
我舒舒笑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刚才跟姑姑说的事情。我说会想个办法,让她可以****得见皇上。如今却为了这件事发愁,才刚不过是一时情急拿来搪塞她的话。如今还要费神再想到底要如何做,实在是为难至极。”
“娘娘费了这样半日的神思,早已是累了。不若先歇歇,等一会再想吧。”罗衣轻声说。
我亦然无法,只得点点头,随身在紫藤长廊里的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暂且喘息一口气。
初夏已到,紫藤花开得美丽,也吸引了不少的蝴蝶来这里采食花蜜。
我坐在长凳上,瞧着粉 白淡紫的花丛中飞舞翩迁的蝴蝶,倒也觉得有趣。一时之间贪看蝴蝶,倒也将数日里来的辛苦疲惫丢掉了大半。
正在瞧着有趣,忽然花丛中闪过来一个人,我定睛一瞧,可不就是孙轻暖吗?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这么着急地跟了上来,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于是我只装出一副和气的样子,朝她笑笑:“悦贵人?又在这里碰到了,真是好巧。”
“静妃娘娘。”她乖巧得行了一个礼,便在我身前站定,“并不是巧合,是轻暖本就想找娘娘说说话,所以来特意赶过来的。”
“哦?没想到悦贵人还想要问我一个冷宫弃妃问题。只管问吧,本宫有问必答。”我好整以暇道。
孙轻暖大眼转了转,终于落在了我隆 起的肚子上,眼里渐渐浮现出无限的欢欣跟羡慕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