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怒极,可是也知道不能发作出来。孙轻暖再怎么样的胡闹,终究她的哥哥还是微月的指望。我不可以因为自己一人的得失荣辱,坏了微月的终生幸福。
她是我的妹妹,我就必须要保护她!
所以我终究只是噙着一嘴的苦涩道:“她那样的年轻不懂事,也难免会有这样失语的时候。再说了,文大人也许只是一时的玩笑话罢了。或者她听错了也未可知。”
闵柔瞧见我这样说,终于也没话可说了。
我瞧着她神色甚是清苦的样子,忍不住问她:“这些日子总不见你,你躲哪里去了?”
她低了头,摆_弄着衣带道:“总是一直病着,也不见好。”
“你都病了多久了,如何还不见好?你多久没侍奉皇上了?”我看向她。
她赧然:“得有小半年之久了吧。如今新人也都入宫了,皇上哪里还记得我们这些老人了。怕早忘了吧。”
“你只告诉我,到底还想不想侍奉皇上,跟皇上在一起了。”我牵着她的手问。
她看我一眼,眼睛似是燃起了一丝希望:“我,我可能么?”
“你今日救了我跟孩子一命,我必定要报答你。你放心,不出半个月,我宝你必定能得到皇上的宠爱。”我拉着她的手轻声道。
夏日渐渐近了,这些日子有不少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最先值得一提的就是孙轻暖终于如愿以偿的怀上了子嗣。听说她得知消息的那一天,高兴地几乎不曾晕倒。亏得是在早晨跟皇后请安的时候,人也多,才没摔在地上。
皇后当时就惊喜莫名,连连吩咐人去告诉了凌烨。听说凌烨当时也很喜悦,孩子还没降生就给孙轻暖升了一级,直接成了悦贵嫔了。
孙轻暖越发的珍贵起来,六宫上下全都知道她的宠爱又要再上一层了。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自己没法跟孙轻暖相比。
“毕竟,人家可是忠义老千岁的孙女,孙将军的亲生妹妹。亲生哥哥在前线带兵打仗屡立战功,咱们呢,也只能在这里死磕着这些陈腐旧书罢了!”
空庭书院内,一个衣衫靓丽的小主如是说道。
“可不可不,要我说既然皇上说都要来学习什么《女则》《女戒》的。那就把人都叫了来!没道理只把咱们这几个苦命的拘在这里,叫她孙轻暖一个狐媚子得了意去!哼,好没意思的呢!平日里见不到皇上也就罢了,或者还可以四处溜达溜达玩玩。如今可倒好,眼瞧着春光这样的好,院子里的花儿也都开了。咱们还出不去,生生地拘在这里学习什么劳什子礼仪。呸!真真是晦气!”有一个杏眼圆腮的小主如是说。
“我劝你们啊,都省省吧。人家那位比咱们位分都高,还挺着那么老大的肚子,还在这里老老实实得跟着上课。你们又能有什么不知足的?听说皇上时不时的来还这里看一看,我劝你们啊,不如老老实实的看上一段书,背一背,万一到时候皇上问起来两眼一抹黑,这辈子我看都别想得宠了!”另一个小主又如此说。
空庭书院内部摆着几十张方桌,每张桌子上本来都该有一个人来坐着学习,可是自从姑姑开学授课到如今,每日来的也不过就是几个闲极无事的小妃嫔,且大多是资质比较差劲的,不但凌烨瞧不上,就连皇上跟皇后也是一概瞧不上眼的。
每年入宫的新人虽然都比较美,可是很快就会分开三六_九等。
有那些家世显赫的,自然可以借助家族之力颇获得一席宠爱。若是家族势力单薄的,也可以靠自身的美色天资吸引皇上注意。
但是有些家世既不显赫,自身条件也不是很好的,就只能尴尬得悬挂在半空中。这些人一般也会获得一两次的宠爱,但是毕竟没有人愿意笼络她们,她们就只得终日闲着无事。
当初姑姑上奏皇上说要效仿之前蔡文君,怎么着也要为皇帝的后宫培养出气质更加卓众的妃嫔来。
因着最近后宫乱象频仍,新的小主们斗得也实在是太不像话,所以凌烨便也欣然应许了。
只是各位小主们的热情总不是很高,虽然礼仪教习班是每日都有开办,但是来的总是那么少数几个人。而且每次来的人也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皇上身上。
虽说是来学习礼仪规范的,打扮得却是“簪花戴柳”、“擦脂抹粉”的,不得不让人怀疑她们前来的目的跟动机。
姑姑每日要教习这样的小主也颇为吃力,所以我只得每日来这里,带头学习,希望也能给后宫众人起到一个很好的典范作用。
可是我们的力量毕竟有限,一个是不得宠的后妃,一个是女官。这样的两个人,又如何能起到什么威吓的作用呢?
不过眼下我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想这些了,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了,倒是该收收心,好好保养保养,也省的到时候再费了心神,熬得油尽灯枯,反而对肚子中的宝宝不利。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将手轻轻地放在肚子上,隔着薄薄的衣衫抚摸着我肚子里的孩子。
这个孩子倒是乖巧,除了偶尔会踢我的肚皮之外,其他时间倒是一直都安生的。我连孕吐也没有经历多少,一直都是平平安安的。
闵柔说这样的安静,怕是个小帝姬吧。
她的话语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惋惜,可是我却觉得喜欢。在皇家之中,是个帝姬比是个皇子可要安全得多。
正在摸着肚子微微笑着,忽然鼻端闻见一阵轻微的龙涎香的味道。
许久没有闻见这样的香味,胃部像是无法承受这样的刺激一般,微微有些恶心。
抬头看去,果然见门口处不知道何时伫立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凌烨。
有些日子没见他了,几乎都要淡忘了他的样子。
如今再看他,猛然一见,倒是觉得有些微的生疏在心底慢慢泛起。像是一波冷水,被乍然而起的风_波动着,身不由己得荡漾出细碎的波纹。
心性平静了许久,如今也不觉得有什么样多的悲欢离合涌上来,只是淡漠得看了他一眼,便温顺得低下了头去。
一众小主早已欢天喜地得跪倒在地,衣裙环佩窸窣作响,叮叮当当的,在这寂寥的空庭书院之中,倒也是十分的动听的。
我亦然在罗衣的帮扶下,撑住自己沉硕的身子,也慢慢在凌烨的身前跪下。
“臣妾等,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嘴唇麻木得跟着其他小主吐出毫无意义的话语,我低了头,惟愿他赶紧离开。这样我也好赶紧站起身来,不然这肚子这样的大,万一委屈了我的孩子可就不好了。
“都起来吧。”幸而他也没让我们跪多久,只是吩咐我们起身。
“是。”我跟着小主们这样说,便仍然在罗衣的搀扶下慢慢起身了。
“皇上今日如何来了?”姑姑迎上前去,脸上有着适宜的浅笑。
他扫了室内一周,目光并未在我的身上多停留分毫,仍然落在了姑姑的身上。
“你今日这件衫子搭的倒是不错。浅黄素樱,倒是看着舒服。如今你性子也沉稳了不少,也堪当教习大任了。”凌烨语气中依稀含_着暖意,如此跟姑姑说。
姑姑脉脉语速听起来倒有些像外面枝头上绵绵绽放的一点粉_白淡紫的紫藤花了,甚至连吐出来的气息都有了紫藤花的芬芳:“微臣忝居四库馆掌库的位置,若是再不进益些,恐怕也让人背地里说皇上是顾念旧情所以才叫微臣做此重担的。”
凌烨看了看姑姑,随身倒也在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你们都坐吧,今儿朕闲来无事,便想来瞧瞧这空庭书院如何了。前些日子听康顺昌说起来,依稀是不错的。”
“康公公谬赞了。”姑姑从容一笑,素雅的脸上倒是更显得风华绝代。
凌烨倒像是浑不在意一般,只是回头瞧瞧坐在椅子上的其他妃嫔道:“你们可有用心的学?朕待会是要仔细盘问的。”
小妃嫔们诚惶诚恐的口气中分明又夹杂了莫大的欣喜:“臣妾惶恐。”
我坐在凌烨的身后,鼻观眼,眼观心,一字不说,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看着我手里的那本册子。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今日要学的是《诗经》这一篇,讲的内容其实很浅显:一个男子看上了一个女子,想要求娶她。于是就想尽办法接近女子。古代女子都是要织布的。男子就抱着布匹来找女子,说是来换取一些真丝,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接近女子罢了。
这样的浅浅的心事被写在《诗经》里,在这样初夏微醺的日子读起来,倒真是如噙了一口清新的橄榄,酸酸涩涩的别有风味。
只是这样的小女儿情致,又如何能在凌烨的面前学习呢?
于是我轻轻翻动了一下书册,却不防书桌一晃,差一点将我桌子上的砚台弄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