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她当日将真正闵柔的母亲推入水中淹死的那一幕,那样的狠辣决断,非寻常妃嫔所能及。
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正在练习的闵柔却敏锐的察觉了。
“姐姐,是不是不舒服了?要不要先歇一歇?”她的眉目越发的清润了起来,不过几日,倒不像是那些日子那样的苍白跟无措了。
我只笑笑,手里拿着一柄双面绣花猫扑蝶的团扇在手中,一边轻轻摇动一边含笑看向她:“歇歇也好的,只是妹妹的气色倒是看着越发的好了——比之几日前,可算是天壤之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日夜承受雨露恩泽,所以颜色才能如同雨后新荷一般的清新明媚了呢。”
闵柔一怔,迅疾低下头来,尴尬笑笑:“被姐姐发现了。”
“噢,本宫发现了什么。本宫却不知道。”我笑的淡薄,她想必能察觉到。
闵柔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自古女子以容貌取胜,臣妾想着之前臣妾总是疏于打理,所以这次便搜罗了一个古方子,自己调配了一些神仙玉女粉,****敷面。而且每日都喝乌鸡汤,想要将气色调理好了。这样等着臣妾的笛子学成了,也好一劳永逸……姐姐,您不会怪闵柔吧。”
“原来是这样。你有心了。积极争取皇恩,总比消极懈怠要好得多。本宫不但不会怪你,还要多多奖赏你。”我微微笑笑,起身对罗衣道,“去,将那雪狼胆取来,给闵贵嫔吧。”
“这雪狼胆是西域景麒国进献给皇上的宝物,用来解毒是最好的了。本宫一共得了两幅,给你一副吧。”我含笑说。
闵柔惶恐道:“这样珍贵的东西,闵柔不配用。”
“我说你配用,你就配。这雪狼胆虽然是稀罕物,可是我却不是不大喜欢。你可知是什么缘故?”我看向她。
“妹妹愚钝,实在是不知道,还请姐姐不吝赐教。”
“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想必妹妹听过吧。像狼这样背叛恩人的畜生,合该被人掏心挖肺。妹妹说对吗?”
不知道为什么,闵柔的身子颤了颤,她跪在地上,神情越发的恭谨起来:“姐姐说什么都是对的,闵柔会时时刻刻将这雪狼胆挂在心上,时时刻刻用东郭先生的故事警告自己的。”
“你明白便好,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告辞吧,我也乏了。”我倦意沉沉得说。
她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却知道我不喜欢多话,便仍然提着灯笼走了。她依然还是提着自己的那盏灯笼,只因为说我的那盏太珍贵,她早已收藏了起来,所以仍旧还是用自己的。我见她如此固执,便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由着她了。
不知道为何,近日来总是有些疲倦过度,脚踝处肿的更加厉害了,手指按下去便是一个浅浅的小窝儿,看着让人心惊胆战的。
身子懒怠起来,就连精神便也有些恍惚了起来。每日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只好叫罗衣将我抬到了窗前,只是看着外面的景色,神色恹恹的。
这样的情况连皇后也惊动了,每日都要来看望。闵柔便也不敢再来学笛子了,只是随着皇后一起来看望我。
皇后倒是真的关心这个孩子,每日都带着太医来,叫他们仔细看明白了。
太医反复看了也只是说恐怕是连日来阴雨缠绵,所以才导致的水汽积郁,待天气晴明了也就好了。
算算月份,孩子差不多还有一个多月便要出世了。心里便有些焦虑起来。
自我入宫以来,从未有一个孩子是平安降生的。虽然这个孩子从未像之前那样出现过状况,可是若是这样的风平浪静的,我便越是害怕。
皇后何尝不害怕?
可是她也只能安慰我道:“这次带来的太医都是靠谱的,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再说是皇嗣,他们又有几个脑袋?”
我不知道为何忽然想念起凌烨来,便挣扎着问道:“皇上呢?”
皇后勉强维持的平静在刹那间被打破,她眺望向高高的雨花台,凤眸中有着藏也藏不住的妒恨。
“还不是在那个贱人胡姬那里!你还不知道呢,连着好几日,皇上都是在雨花台那里宿着。日夜不休,通宵达旦的歌舞饮酒呢。”
“雨花台并不是正经的宫殿,不过是一个欢宴的所在,皇上如何能在那里眠宿?”我亦然皱眉,也深觉凌烨这样做是大为不妥的。
“哪里晓得!总之是那个胡姬不知道使了什么样的狐媚妖术,钩得皇上魂儿也不安了!”
皇后向来不是这样不持重的人,如今却这样疾言厉色的在我面前批评另外一个女人,可见这个胡姬是多么的行为出格了。
我也只能笑笑,安慰她道:“皇上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罢了,若是此刻却打扰皇上,他必然心里还总记挂着。可是若是让皇上一次吃腻了,以后怕也就再没有胃口了吧——毕竟********之事——”
“寻常********也就罢了!”皇后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上次康顺昌回来说,皇上听了那妖姬的话,又叫了几个小宫女进去同乐呢!这可不就真的是糊涂了么!”
我一惊,心倒是跳快了好几分:“皇上他竟如此糊涂?那几个小宫女,可都喝了药了?按照祖制,是决不允许卑贱的人生下皇嗣的。”
皇后深吸一口气,鎏金指甲深深地嵌入手掌心之中,厉色的眸子中有着金石一般的果决:“本宫防不了皇上宠爱她们,可是本宫却有办法让她们不能生下一点东西来!药本宫早就叫她们喝下去了。到底是养在逍遥宫里的宫女,野惯了。听说有个还当场砸了药碗,拼死拼活得要去找皇上告发本宫呢。”
我粲然一笑:“皇后娘娘定然不会让她如愿。”
“现如今她早已不慎跌落到莲花池子里,尸体都不知道泡了几天了,只待被人发现打捞起来,就说是下雨失足落水的罢了。”皇后的脸上闪过一丝嫌恶,“本宫真是受够了,若是寻常的妃嫔也就罢了,这样卑贱的一个宫女,也敢硬着脖子跟本宫叫板,当真是都跟那个妖姬学坏了么!本宫若还这样忍气吞声下去,岂不是要说我堂堂大晏后宫无人吗!”
她说得激烈处,伸手一拍乌木桌子,竟然将桌子上的汝窑茶杯一下子给拍了下来!
“姐姐,仔细手疼!”我讶然,从未见过舒天眉这样的激动过。惊讶之余不由得又有些好奇,“到底这个胡姬又有些什么妖媚之术,能让姐姐生如此之大的气?”
舒天眉冷哼一声,眼中闪过鄙夷之色:“奇淫技巧,狐媚惑主,与我是断断不肯说出口的——”
她正要说,忽然见青荇一阵风的刮了进来,脸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子:“娘娘,不好了!皇上,皇上他在雨花台晕倒了!”
“什么!昏倒了?为何竟然会昏倒了!太医呢,太医在哪里?快,快去叫太医去雨花台!”皇后着急的脸色都白了,一叠声得说。
“太医们早就去了,现在那里乱成了一团,还请娘娘赶紧去吧!听说那里闹得很不好看,说是皇上正在跟扶摇夫人欢好的时候晕倒的呢,那身子都是赤裸裸的——哎呀娘娘您快些去看看吧!若是迟了,不知道要别人怎么说呢!”青荇急的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皇后眉头早已拧成了一团,听青荇这么一说如何按捺得住,风一样的掠到了门口却又停下来。
“妹妹,不若你也跟着来一趟雨花台吧。姐姐想着别人说的话都不中用,也只得你来亲自劝劝皇上了。”她略微停住,声音已经微微有些哽咽,“本宫说的话是不中用了,只有指望妹妹略微劝劝了。”
我身子不爽,本不想去。可是想想,若是凌烨真就这样胡闹下去,到底还是不好的。
再者,那胡姬怎么说也是孙骁进贡的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还不是全都要怪到孙骁的头上去!
因着这一层,我便赶紧坐了步辇,跟着皇后一前一后得来到了雨花台。
妃嫔们早已经得到消息悄悄来了,也不敢进去,只是垂手站在外面,倒是孙轻暖站在前面,厉声对康顺昌道:“你给本宫让开!你有什么权力阻止本宫进去看皇上?你不过是一个阉党!”
“孙贵嫔,不是奴才不让贵嫔进去啊。实在是,实在是——”康顺昌正在扯皮,猛然瞧见了皇后跟我,立时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您要进去,得先问问皇后娘娘跟静妃娘娘,奴才不过是一个阉党罢了,实在是不敢下决定啊!”
孙贵嫔气的怔怔的,听着康顺昌又把话踢了回来,正欲发作,早被皇后冷声喝止。
“放肆!这雨花台是皇上所在之地,岂容你这个小小贵嫔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若不是看在你肚子里有了皇上的骨肉份上,今日本宫定然要叫人好好地教导你一下何为规矩!”皇后许是近些日子也一直看孙贵嫔不顺眼,只是隐忍不发罢了。今日这前尘旧事一起翻腾上来,她怎么可能还继续隐忍下去,当下便勃然大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