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盈急匆匆地烧了一杯水过来,白皙的脸上全是被烟呛的黑灰:“殷贵人,热水来了,您快给我家小主喝一口吧!”
我拿过那杯水一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只见那水面上兀自漂浮着一层黑色的烟灰。想来是月盈从不做这等粗活儿,所以压根不知道该怎么煮水。
我叹口气:“月盈,你先去太医院一趟,随便找个太医来给你家小主瞧瞧。”
月盈答应着,起身出去了。没想到才过一会儿,便又重新跑进来,哭着说:“殷贵人!殷贵人!外面都是侍卫!他们围了一圈,说是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去!我说要去请太医给小主看病,他们也不肯让开!还说我要是再出去一步,就别怪刀枪不长眼!”
“竟有这样的事情!”我腾地站起来,“我倒要出去看一下,看看到底何人拦着!”
正要出去的时候,叶云却幽幽醒转过来,叫住我:“长歌……”
我见她醒来,急忙走到她床边坐下来,握住她的手说:“好姐姐,你可算是醒了!”
“别去,别去自讨没趣了……太医,太医是不会来的了。”叶云摇摇头,眼中清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我勉强一笑,说着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怎么会呢,才刚皇上吩咐了,说是叫太医来好生看顾姐姐的病。他们有几个脑袋,竟连皇上的话也不听了吗?”
叶云凄楚一笑,眼中浮现无限沧桑之意:“不中用了。凭太医怎么来看,我知道,我也是不中用了。”
“姐姐怎么说这样丧气的话!姐姐还,还是大好青春,正芳华,怎么就不中用了。只要姐姐好生保养着,以后,以后……”
“以后,以后就算好了,又能怎么样呢?长歌,你可曾看见了,皇上他对我可还有半分情意?”叶云仰躺在锦被上,雪白的脸庞深陷在没有生命力的华美锦被里,像是被淹没了一样。
我黯然,无法找到恰当的字眼来安慰她。毕竟,凌烨对叶云,除了刚开始的新鲜感之外,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真的无法看出他对叶云有过半分的情意。
“所以。”叶云见我说不出话来,惨笑一声,“所以长歌你说,这宫中的女人,拼死拼活的,要抢的不过是一个男人短暂的宠爱和眼神停驻。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数系与一个男人不固定的宠爱身上,这本身就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今日你得宠,便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时风光无两。可是这恩宠就跟镜花水月一样,经不起任何的考验。皇上说不爱你了,你便什么也不是了,就好像一叶浮萍,由不得自己半分做主。”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宫中的女人皆如鲜花,再年轻漂亮也不过花开一季,焉能四季常青。”叶云的话正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叶云轻轻闭上眼,干裂的唇边逸出一丝浅笑:“我算是想明白了,不过是痴心错付罢了。罢了,罢了,今日我死了这条心,只当是过去的叶云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新的我。只是长歌,这漫漫深宫路,你要当心呀!”
“长歌知道。”我淡淡一笑,伸手给叶云盖上被子,“姐姐先睡会儿吧,妹妹先告辞了。”
我起身要走,叶云却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带着祈求的眼神看向我:“长歌,你再陪我一会儿好么?我怕。”
一阵酸意涌上我的心头,我笑着点点头,回身仍然在她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姐姐睡吧,长歌会一直在这里,等姐姐睡着了再走。”
从叶云宫中出来,月已经爬到了中天,皎洁的月光洒遍了整个皇宫,温柔地照拂着这座红墙金瓦的偌大宫殿。
门口的守卫静默不语地站着,铠甲在月光下散发着逼人的冷意。见我从里面出来,他们朝我微微低头示意,便仍然挺胸抬头,守卫而且监禁着这座宫殿。
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仰头看了看明月周围的光圈。偌大的一个光圈将明月围在当中,像是一个永远挣脱不出去的局。我轻轻对文绣说:“你看这风圈好大,明天怕是,要起风了。”
晚上回去便发了梦,梦见自己在一片梅花从中奔跑,红梅盛开如海,无边无际,我怎么跑都跑不到终点。
又累又饿的时候,忽然看见树上飘落的梅花变成了一柄柄寒光逼人的匕首,刀刀朝我逼来!我愣在原地,大喊救命。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人将我抱进怀里,用自己宽厚的背将那些利刃全数挡住!
“二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欣喜地抬头,果然看到二哥明媚张扬的笑脸,忍不住伸手,想要将那一枚珍贵的笑意掬进手心,却在双手贴上他俊脸的赫然发现,掌心里的那张脸已经变成了凌烨的脸!
“啊!”我从梦中惊醒,陡然坐起来却发现原来只是个梦。
“幸好只是个梦,幸好只是个梦,只是个梦而已……”我蹙紧眉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惊慌不安生生地按了下去。
额际已经冒出了冷汗,我伸手将那点点汗意抹去,却发现外面天色微微泛亮,想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文绣,文绣,锦心,锦心……”我略微抬高声音,叫那两个丫头。
“小主,你怎么这么早醒了?”文绣揉揉眼睛走了进来,一边打呵欠一边问。
“睡不着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
“才刚卯时,天才刚擦亮,小主要不要再躺会儿?”文绣上前来帮我搵了搵被角,又起身从炭炉里拨了几块红炭,放在手炉里递给我,让我抱着。
我摇了摇头,吩咐她:“左右也睡不着了,不如你去抱一两个枕头来,我靠着,跟你好说会儿话。”
她扑哧笑笑:“奴婢看小主你身体是大好了,才会这么早醒来还有精神跟奴婢说话!”
她一边笑着一边去后边的碧纱橱里抱来了一床锦被,塞到我的身后,让我靠着。
我舒舒服服地靠着锦被,手里握着暖炉,看着她笑笑:“你怎么就跟了我进来了呢?二哥也当真狠心,我原以为他会留着你跟锦心两个,好歹收了房。”
文绣听我这么一说,立刻羞红了脸,低着头道:“小姐,你不要取笑文绣了。文绣只是一个丫鬟,身份低贱,配不上二公子的。”
我笑笑,打趣她:“哦,那就是说,要是你有机会嫁给二哥,你也不愿意了?”
她扯扯唇角:“奴婢已经跟着小姐进宫了,就早把这颗心死了。从此一心一意地服侍小姐,这才算是最好地报答了二公子的恩情了。至于什么嫁人不嫁人的,奴婢连想都不敢想的。”
“我前些日子看你老是在做针线活儿,瞧见那袖管上一点靛青色的布料倒像是男人的衣服料子,还有那衣服料子里放着的茉莉花瓣。我知道二哥喜欢穿微带茉莉清香的衣服,这衣服可不是给他做的么?”我抿嘴笑着看向文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