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卿眉虽然此时是蹲着的,但胜在反应极快,此刻那道鞭影离她仅仅只有一尺左右的距离,她却身子一扭,险险和那道鞭影擦身而过。
她人虽安然无事,可是头上的纱笠却被鞭子狠狠一甩,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并且从中间被截成了两半。
左卿眉不由心头大怒,转头向那个挥鞭人望去。
挥鞭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练气六层的修为,生的颇为秀美,可眼角眉梢却都是飞扬的锐气。她骑在一匹四蹄踏雪的高头大马上,火红的裙装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她身后跟着几个同样骑着马的护卫,挥着马鞭一路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商贩纷纷避让,有几个躲避不及的,摊位就立刻被马蹄踩的稀烂。看起来应该是某个修仙世家的跋扈小姐。
“好狗不挡道,还不快滚开!”须臾之间,那匹马离左卿眉之余咫尺之遥。马上的少女看见左卿眉还杵在那里不动,又一鞭子甩了过来。“丑八怪,你干什么!”
左卿眉怒极反笑,她冷哼一声,脚下步伐连连变幻,几步就躲开鞭梢,拽住了鞭子的薄弱处。
那少女再变招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觉得鞭子的另一边传来了一股大力,她下意识握紧鞭尾抵抗,却不防被连鞭带人被一齐扯下了马。她的身子砸在路边来不及收走的木架子上,把木架子砸的四分五裂,然后又滚落在地。
她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两圈,滚的发鬓散乱,连一身鲜亮的红衣都裹满了灰尘。
这一切说来话长,实际上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顿时所有人都有些懵了。
少女倒也是个硬骨头,摔成这样还半点不叫痛。她用力的吐掉嘴里的尘土,又用手背抹了抹脸,狠狠的盯着左卿眉,又冲这护卫大叫道:“还傻站着干什么,给我把她往死里打!”在众目睽睽下丢了这么大的人,她又怎么能善罢甘休。
那几个守卫反应很快,早就把左卿眉围了起来,只等少女一声令下就抽出了武器,朝左卿眉攻去。
守卫的修为大多数都是在练气高阶人数又多,比起左卿眉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左卿眉手中没有武器,又不敢动用丹田内的剑气,一时左闪右躲居然也不落下风,偶尔还能猫戏老鼠似的在那些守卫身上留下几道伤口。
其实刚才一动手左卿眉就后悔了,好歹她现在也是有悬赏在身,现在在这里动起手来,肯定会吸引很多人过来看热闹,又没有什么可以遮挡,万一被认出来就惨了。
这样想着,手下的动作便放慢了下来,随时注意着周围的状况,准备找到机会先开溜。
可是还没等她找到机会,路边的人群里,就有几个魔修打扮的人朝这边悄悄包抄过来,情况正对上了左卿眉刚才的担忧。
左卿眉眼角余光撇到,心下焦急,行动之间就故意卖了个破绽,以受了一击不轻不重的伤为代价,借机在守卫的臂下灵活的一钻,就拐出了守卫的包围圈。
仙踪步起,无烟无尘。
左卿眉的身形化作一道闪电,直接凌空虚踏,在路边看热闹的修士的身体上一个借力,如矫健的猎豹,又似化作一缕轻烟,短短几息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那几个修士见瓮中捉鳖不成,对视一眼,也没有声张,就各自御起灵器朝着左卿眉的方向追去。
左卿眉的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周围的景物在眼前快速穿梭而过,急速所带来的狂风已经把她的鬓发吹乱。
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修士基本上都是练气高阶的修为,甚至还有一个是筑基期的修为。练气期她到不怕,可是筑基期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一力破千巧,如果说她是千巧,那筑基期就是那个一力。她连灵器都没有,逃走还算容易些,越级杀人什么的根本就是开玩笑。
她此时几乎想拍死自己,如果刚才纱笠落地的时候她立马躲开,然后再快速戴上自己买的备用纱笠。估计也不会被人发现,她刚才怎么就忍不了一时之气呢!
不过左卿眉倒也不担心那几个修士会声张而替她招来更多的追捕者,人都是自私的,何况她现在修为比起他们根本不够看,他们就更不会给别人分一杯羹了。
左卿眉跑过了小半个晏融城,一直在复杂曲折的小巷里转来转去,却依旧没有把身后的追兵甩掉,顶多也就是拉开了一点儿距离。
她心下微沉,脚下步伐却越发稳健。
此时已过了半刻钟有余,她已经是练气七层,再加上仙踪步,练气期根本无法追上她。只是为了躲过追兵里唯一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她已经消耗了大半灵力,如果在找不到对策,下场只有被抓住一个。
这样想着,左卿眉脚下更快,脑子里也不停思索着应对的方法。她就这样跑下去是绝无出路的,那么能利用的也只剩下了他们拉近他们距离所需要的这段时间。
又折过了不知几条小巷,千篇一律的石围墙上出现了一个朱漆院门,大概是某家的后院的入口。可能是年代久远,上面的朱漆已经有些脱落。此刻木门微微发出响动,打开了一道缝隙,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十二三岁的黑衣女孩。女孩似乎仰头看了看天色,才拉着铜环扣好门扉。
是个机会。
左卿眉无声上前,手起甚至也不带一丝风声,迅速又精准的在女孩颈后敲了一下,那女孩立马无知无觉的软软倒地。
她从后面抱住女孩倒地的腰身,快速扒下女孩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左卿眉身高比同龄的要高些,和这个黑衣女孩有些不分伯仲,因此衣服倒是合身。
她把只剩下里衣的女孩丢回了院子,又迅速拿出刚刚在小摊上买的传音纸鹤,绞下自己的一段头发绑在上面,以自己的气息做出误导,捏了个指诀,将纸鹤放了出去。
左卿眉自己则低下头,浑身气息一变,变得和黑衣女孩极为相似,她单手拉着门上的铜环,做出刚刚要出门的样子。
那几个修士转瞬即到,他们看也没看在低着头站在门边的左卿眉,只是循着纸鹤的飞行路线从她身边快速掠过。
左卿眉没有期望这种拙劣的技巧能够欺骗他们多久,只是能为自己争取到一点时间就足够了。
她拿出一块灵石捏在手里,重新戴上新的纱笠。寻了个近道就出了小巷,那些修士一时半会回不来,此刻她已经到了人多的地方,茫茫人海,又没了她的气息,想再找到她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左卿眉松了一口气,猛地放松下来竟然感到有些疲惫,四下张望了下,她便走进了路边的一个茶寮。
这个茶寮又破又小,顶棚的茅草也有些散开,阳光从破洞洒进来,映出地上的一汪金水。
这样的茶寮里居然坐了不少的人,茶寮的主人是一个修为只有练气三层的古稀老人。此刻他正在给茶寮里的顾客倒水端茶,他的步履有些蹒跚,动作也已经不太利索。左卿眉要了一杯清茶,就坐在茶寮里,慢慢的品味起来。
说实话,茶的确不是什么好茶,味道粗粝,但是看着老人爬满皱纹的笑脸,左卿眉却无端的感到手里的茶有了一股质朴的清香。
天下修仙者多之又多,每一次进阶都是难之又难。大多数修士就像眼前的老人一样,终身连练气中期都无法跨入,可她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笑脸。
仙道无凭,然岁月沉香。
再多的欲壑难填,再多的雄心壮志,到了最后求无可求,是不是就会返璞归真?